“对啊。”
“喂!我的化学练习册!”
“反正你也写完了,借我抄一下,明早就还你!”
“我不!还我!”
“哎呀,干嘛这么小气……”
……
周围吵吵闹闹人声喧哗。
许芳菲背着白色书包安静地走出校门,侧过身,小心翼翼躲开几个追逐打闹的同学,自觉给他们让出一条路。
“许芳菲!”忽的,背后传来一道女声。
许芳菲闻声回过头,瞧见夜色中走来一道纤细苗条的身影。近了,看清是她们班的班主任杨曦。
杨曦说:“许芳菲,你平时放学都是和杨露一起走,她这几天请病假,你一个人行不行?要不要我找一个男同学送你?”
“不用了,杨老师。”许芳菲摆摆手,朝老师露出一个笑,“我家离学校只有一公里不到,不用麻烦其它人的。”
之前没发现,这么近的距离之下,杨曦这才注意到少女肩上的书包带虽然很干净,但因太过陈旧,已经滑丝脱线。
看着女孩乖顺恬静的脸庞,杨曦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许芳菲是个读书的好苗子,头脑聪明,学习能力强,各科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。而凌城中学并不是什么好学校,师资生源全都非常一般,这么一棵好苗子插在这样一片贫瘠的土壤里,杨曦为人师表,自然有些惋惜。
在外面稍闯出了点名堂的家长,几乎无一例外,都选择带孩子逃离这座混乱落后的边境小城。
而留下来的孩子,若非留守,即是家庭条件太过艰苦。
杨曦知道,许芳菲属于后者。
这孩子的父亲早年因病去世,家中只剩下妈妈和半瘫痪的外公。许母乔慧兰在凌城的丧事一条街租了个铺子卖纸钱,那家小铺就是许芳菲一家所有的收入来源。
思索着,杨曦看许芳菲的眼神添了一丝遗憾和同情。她说道:“好吧,那你注意安全。”
“谢谢老师。老师再见。”
和班主任道完别,许芳菲转身离去,纤细身影很快便消失进夜色。
*
时值盛夏,灼热的气浪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蒸笼,炙烤着这座小城市。
许芳菲的家住在喜旺街。
这条街蛮有意思,起了个欢天喜地的名,却是凌城出了名的贫民窟。
街道狭窄,两旁全是修建于六七十年代的老破小。电线桩子支得高而斜,凌乱的电线横七竖八交织在半空中,活活将这片天空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好几块。空气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,大人的打骂声,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,和年轻男女扯着破锣嗓子的争吵声。
就着马路牙子朝两头看,道路两旁的宣传栏上贴着好几条“创文明树新风”的大红标语,已经脱胶,半黏半落地搭在那儿,风一吹,飘飘摇摇,便成了喜旺街上最鲜艳明亮的一抹颜色。
许芳菲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,这条街的一草一木、一砖一瓦,以及各种声音,她都很熟悉。
耳边嘈杂喧嚷,许芳菲习以为常。她捏着书包背带,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还没写完的各科作业:语文还剩半张卷子,数学还有三页练习册,物理还有四道大题,英语还差一篇作文。
先把语文和英语写完,然后是数学……
唔还是先物理吧。
今天的数学题好像很难的样子,就放在最后认真做。
许芳菲握拳,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,在经过一个小水坑时左行绕开,步子一转,进了喜旺街9号院,径直朝三栋二单元的门洞走去。
老小区就是这样,什么都旧旧的,充满了一种破败的年代感。
三栋二单元的楼道灯坏了已经将近两个月,乔慧兰找门卫说了几次,让他来修。无奈门卫薪水微薄,理直气壮地推三阻四不办事,这灯也就只好一直坏着。
好在许芳菲熟悉楼道的一切。扶着墙,摸黑上楼也不至于摔跤。
她家住在四楼。
安安静静地爬楼梯。爬啊爬,爬啊爬。
经过三楼时,许芳菲步子稍微慢下来。她眼神微动,眨眨眼,注意到那扇向来黑咕隆咚的老式防盗门,门缝里竟透出来丝丝亮光。
是那种白炽灯的光,惨淡又冰凉。
看来是有人搬进去了。
许芳菲抬起脑袋,望了眼防盗门的上端:斑驳的老墙上贴着一个深蓝底色的旧门牌,数字是白色,3206。
许芳菲没多想,很快便收回视线离去。
回到家,乔慧兰照例在给半瘫痪的外公做按摩。听见开门声,乔慧兰稍稍抬高音量,说道:“菲菲,饭菜在锅里,你自己热一下。”
许芳菲在门口换好鞋,先放下书包跟外公妈妈打了招呼,接着便走进厨房。揭开锅盖一看,一个瓷盘子里装着几大块红烧排骨和番茄炒蛋,米饭足足有她两个拳头那么多。
许芳菲拧了拧燃气灶,接触不良,第一次没拧开,第二次才把火打燃。
饭菜热好的同时,乔慧兰也揉着腰从外公的卧室里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