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欸小妹妹,这里是喜旺街9号不?”女人开口,说的是本地方言。
许芳菲呆呆地点头。
“运气好差。这单应该是没小费拿咯。”女人自言自语地抱怨着,随后便不再搭理许芳菲,自顾自扭着屁股进了9号院大门。
许芳菲背着书包也走了进去。边听前面的妖娆女人口吐芬芳骂骂咧咧,边安静地往自家单元楼的方向走。
前行几分钟,直至女人走进三栋二单元的单元楼门洞,许芳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这女人居然和她是同一目的地。
走进黑咕隆咚的单元楼,女人跺了跺脚,上方声控灯毫无反应。女人低咒了句,扶着墙缓慢爬楼梯。
许芳菲跟进去,看了眼头顶那盏并没有被修好的声控灯,心头翻起一丝失落。照旧扶着墙,摸黑爬楼。
不过,那个穿紧身衣的女人……
难道是哪户邻居的亲戚?
许芳菲琢磨着,脚步无意识加快了些。上到二楼时,她听见一阵敲门声从三楼方向传来。
砰砰,砰砰砰。像是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规律。
紧接着便是咔哒一阵开锁声,反锁几层的防盗门,开了。
妖娆女人的嗓音再度响起,漾了蜜一般,娇滴滴的:“哎呀老板,你们这里也太难找了。不过放心,兰姐都交代我了,规矩我懂,我嘴巴可严,绝对不会乱说话的。”
开门的人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丁点声音。
许芳菲自顾自上着楼,绕过平台拐角处已经听见关门的吱嘎声。匆匆一瞥间,她只看见一只握住3206门把的手。
手掌宽大,五指修长,肤色偏冷白,指骨修劲而有力,每道折线都张扬出一种格外凌厉的美感。手背上破入一枚类圆形的陈年伤疤,更平添三分野性桀骜。
那道旧伤疤。
就像是……
黑暗中,许芳菲眼神突的一跳。
就像是枪战片里,子弹直接硬生生击穿骨肉留下的痕迹。
第2章
许芳菲没有深思那只带着陈年弹痕的手。
她上了楼,从校裤裤兜里掏出钥匙,摸黑打开门锁。
听见开门声,在厨房里来回踱步的乔慧兰终于松了口气。她系着围裙三步并作两步走迎出来,问她:“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?我正准备给杨老师打电话。”
七十年代的三居室,室内设计并不算合理。说来有点滑稽,套内八十平的屋,整个房子,占据最大面积的居然是厨房。厨房外有一条狭窄的通道,连接着地面只有几块瓷砖大小的卫生间。
老房子东西多,客厅拥挤,乔慧兰步子又急,一不留神便绊倒了堆放在沙发旁边的纸房子。
“老师拖堂,评讲月考试卷。”许芳菲边回答,边弯下腰,伸手把纸房子扶正,眨眨眼,觉得有些新奇:“这款式在店里没有见过。妈妈你新做的呀?”
“我在电视上看见的,三层小洋楼,还挺好看。这几天店里没什么生意,我就一直在糊这个。”乔慧兰说着顿了下,又道:“月考成绩怎么样?”
许芳菲回答:“总分624,排在年级第十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乔慧兰面上浮起笑色,紧接着便回身忙颠颠地给女儿热饭去了。
许芳菲背起书包走到外公的卧室前,抬手敲了敲门,砰砰两声,“外公。”
外公卧病在床多年,双目已经有些浑浊。但在看见许芳菲身影的瞬间,老人灰寂的眼睛里还是浮起了一丝光。他笑着朝她点点头,“快去吃饭。”
许芳菲把书包放回自己屋,接着便坐回餐桌前吃她的晚饭。
“念高中了,正是用脑的时候,多吃点。”乔慧兰端起盘子,直接把切成块的红烧鱼拨进许芳菲的饭碗里,“明天妈妈再去买点虾。”
客厅里的灯泡闪烁两下,忽然黑了。
乔慧兰站起身,抄起晾衣架娴熟地在灯泡上戳两下,左右晃晃,整个屋子霎时重回明亮。
“过两天还得去买个灯泡……”乔慧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,坐到沙发上拿笔记账,记着记着,她笔尖停住,抬头看向许芳菲,“菲菲,你想不想要一个手机?”
许芳菲刚把鱼肉悄然夹回盘子里,摇摇头,“暂时不需要的。”
乔慧兰便不说话了,继续在本子上算来算去写写划划。
许芳菲目光看向乔慧兰。老灯照耀下,妈妈瘦小的身影好像更小。那张原本姣好的面容在岁月磨砺下显出了沧桑与憔悴,鬓角隐隐可见几丝白斑,交横在黑发之间,像拓着几粒雪。
许芳菲清楚这些年妈妈有多不容易。
那样柔弱的一双肩,扛起了整个家。更可贵的是,生活的风霜雨雪没有消磨掉妈妈骨子里的乐观柔韧,也没有剥夺妈妈爱的能力。恰恰相反,爸爸去世后,妈妈给予了她加倍的鼓励和疼爱。
许芳菲收回视线,往嘴里扒拉进一大口米饭,认真咽下。
她在心里默默祈祷:
时间呀时间,麻烦你跑得再快一点。
等我考上大学,参加工作开始挣钱,我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。
*
这晚种种如旧,包括楼下男女干柴烈火一波一浪的缠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