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灵筠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匣子,又抬眸看了眼江怀谨,他神色专注地看着书,周围的一切仿佛与他无任何相关,心中不禁升起失落的情绪。
不知是否是感知到她的注视,他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,目光相触,他客气一笑,便又垂了目光。
他在她面前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优雅得体的礼仪,眼神虽偶尔在她身上停留,却也只是淡淡的,也不会停留太久。
苏灵筠虽与他见过多次面,却始终看不透此人,就好比方才,他明明笑得那干净纯粹,但眸中却幽邃无际,让人捉摸不透。也许正因为如此,她对他才越陷越深吧。
马车到了苏家的大门口停下,江怀谨并未送她下马车,只是朝着她微笑欠了下身,“苏小姐慢走。”
苏灵筠等了许久才等来一次他的主动接近,不成想他却是别有用心,她控制自己不再贪恋这片刻的相处,以免自己显得太过可笑。
从坐榻上起身,她端正持重地向着他福了下身子,而后在素竹的扶掖下,徐徐下了马车??x?。
马蹄声渐远,苏灵筠的目光追随着马车远去的方向,耳边响起素竹关切的声音:“小姐,天冷,别冻着了,咱们还是进去吧。”
苏灵筠这才收回目光,脸上浮起一从容温婉的笑容,点点头,一转身看到门中隐约有人影闪过,她顿了下脚步,脸上没显露什么表情。进门后,那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苏灵筠回了自己的小院,将江怀谨交给她的东西放进妆台下的屉子里,换了一身干燥温暖的衣裳,而后带着素竹来到她母亲李氏的住处,秋风院。
去到那里,只见屋门紧闭,小院空荡无人,树上屋上的雪被风刮得胡乱飞舞。素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,见李氏的丫鬟宝珠正歪在椅子上打着盹,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,缩手缩头,远远看着像个大肉粽。
听到声响,宝珠蓦然睁开眼睛,看到苏灵筠,连忙站起来行礼问安。
苏灵筠点点头,目光看了眼内室,轻声问:“母亲呢?”
宝珠应道:“夫人方才用了午膳后,觉得身子有些疲乏,就躺下了。”
“既如此,不必打扰母亲,我等一下再来。”苏灵筠压低声音,道,之后带着素竹回到住处。
端坐在妆台前,苏灵筠一边除去头上的一些饰物,一边回想着今日在马车上与江怀谨相处的点点滴滴,惆怅渐渐涌上心头,她停下手上的动作,打开屉子,拿出那小匣子,犹豫片刻后,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。
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玛瑙手镯,玛瑙本就难寻,像这种色彩斑斓的红缟玛瑙更是少之又少,这一镯子想必是价值连城。
苏灵筠唇角勾起抹苦笑,江怀谨对程清清果然是情有独钟。这东西并不属于自己,苏灵筠看了一眼,就合上了匣子。
素竹掀开暖帘走入,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。
苏灵筠见状问:“陈廉回来了?”
素竹点点头,一脸愤然:“那蠢物,被马踹了一脚,一见我就喊着胸口疼,说这两天可能赶不得马车了,叫小姐你若是想用车的话就另派个人。”
苏灵筠倒也不恼,反而关切地道:“马的力气不小,被它踹上一脚可不是什么小事,你从我那里拿点钱让他去瞧大夫吧,叮嘱他千万别为了省钱不去看大夫,要是伤了肺腑那可是要命的。”
素竹撅了噘嘴,嘀咕道:“小姐,你就是太心善了。”换做是她,才不理会他生死,自己没用怪谁。
苏灵筠没有回应她的话,淡淡一笑道:“我去清清那里一趟,你在屋里等着吧。”
素竹应了声“是”,就收拾东西去了。
外头雪停了,苏灵筠没有带伞,出了小院,径往程清清的住处走去。
程清清的母亲与苏灵筠的父亲是同胞兄妹,两人在家时关系十分要好。在程清清八岁之时,她父亲因病逝世,她的母亲没多久亦随她父亲而去,苏父见程清清孤苦无依,便将她接到家里照顾,如今已有八载。
虽是外甥女,但苏父却视她为亲生女儿,但凡苏灵筠有的东西,程清清也有。程清不仅生得美,也很会说话,很讨长辈的喜欢,加上她可怜的身世,苏灵筠的父母给她的疼爱不少。
苏灵筠自小就在严苛的规训中长大,一言一行皆板正持礼,哪怕在最敬爱的父母面前,她也做不到像程清清那样撒娇卖痴博取怜爱,偶尔她与程清清站在父母面前她会有种错觉,程清清才是她父母的亲生女儿,而她才是那个外来的。
苏灵筠刚来到程清清的小院前,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,及走进,看到程清清与她的丫鬟小翠在庭院里打雪仗。
她躲在梅花树下,穿着一件胭脂色的斗篷,映着那白皓皓的雪,艳丽得惊人,她生得明艳动人,衣服也喜欢穿色彩鲜艳,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她。
苏灵筠如今穿的衣服大多偏素淡,但她以前也是爱穿艳色的衣裳。
记得程清清刚来那一年,母亲买了几匹好布,要给她们两人做衣裳,两人当时看中了同一匹榴红色的布,谁也不想让给对方,李氏说她是姐姐,理应把布让给妹妹,又说程清清更适合红色,苏灵筠虽有些不情愿,但还是把布让给了程清清。
再后来每每看见程清清穿着做好的榴红色裙子在她面前晃,她就会想到母亲说的那些话,从此就不再穿艳色的衣裳。
想到少时往事,苏灵筠不禁黯了双眸。
程清清一扭头就看到苏灵筠伫立在雪中,面色沉沉,不知在思考什么,她皱了皱眉头,然后又面绽笑容,“表姐!你傻站在那里作甚?”一边说着一边撇下手上的雪团,走上前亲切地拉着苏灵筠的手,戏笑道:“表姐,快快随我进屋,你身子娇弱,千万别冻坏了。”
她冰凉的手握住她手腕那一瞬,苏灵筠不禁打了冷颤,她没有挣脱开来,扭头看了她一眼,只见其生得一张芙蓉面,冰雪肌肤,眉似远山,眼含秋水,作为女子,她都觉得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,更遑论那些男人。
“不过略站了下,哪里就能冻坏了?”苏灵筠含蓄地笑了下,道,见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手中的匣子,她笑容不易察觉地滞了下。
两人同入屋中,程清清命丫鬟去泡热茶,就拉着到苏灵筠到榻上坐下。
“表姐,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呀?”程清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灵筠的手。
苏灵筠将匣子递到她面前,微笑道:“这是江公子叫我带给你的。”
程清清疑惑地接过匣子,又盯着苏灵筠的面庞,问:“表姐,你不是去探望姨母了么?怎么和江哥哥碰上了面。”
苏灵筠看着她一脸惊讶的模样,心中有些好笑,方才在门口偷看的人分明是她的丫鬟小翠,她应该已经知道是江怀谨送她回来的,只是装作不知罢了。
苏灵筠也无意瞒她什么,将事情起因经过通通告诉了她。
程清清听了苏灵筠的解释,一直横在心间的烦躁情绪终于烟消云散,她原本还以为江怀谨移情别恋偷偷与苏灵筠好上了呢。
她一脸轻慢地打开匣子,看到里面的玛瑙手镯,内心明明惊喜,却非要在苏灵筠面前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,“哼,就这一无聊的小玩意儿有什么稀罕的,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他了么?想得美。”她拿出镯子,在苏灵筠面前随意地把玩着。
苏灵筠神色始终清清淡淡的,未显露分毫妒忌的情绪,“江公子到底怎么招惹你了,值得你生那么大的气?人家都送了这么珍贵的礼物给你赔礼道歉,你还不依不饶,不肯原谅人家。”苏灵筠无奈地笑道。
程清清正将镯子套入手腕中,闻声头也不抬地道:“江哥哥没与你说啊?前几日我不是生辰么,他竟然把此事给忘了,表姐,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?”
原来是为了这事。苏灵筠一向不怎么喜欢过生辰,因此不觉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,但也不好拂程清清的面子,“兴许江公子太忙才忘了此事,你也别太计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