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郑夫人突然让拂拂想到了她从前上班的工厂里一位女同事。
这位女同事,其实也就是个小管理,偏生操着厂长夫人的心,刻薄又不好相处,有事没事儿就爱在微信给大家灌鸡汤,朋友圈阴阳怪气,伤春悲秋。拂拂以前就没少被对方刁难,一遇到她就忍不住满头大汗。
女人的脸与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。
这是明摆着叫她跪定了。
陆拂拂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大郑夫人,心里偏生起了股倔气,有些赌气,自暴自弃地闭眼想。
她不跪,她凭啥跪。
而且她有预感,她这一跪,传到牧临川那儿,牧临川绝不会替她撑腰或找场子。
气氛在这僵持中逐渐凝固。
周充华脸色有点儿差:“陆才人,你难道还要冒犯大郑夫人不成吗?”
倒是二号同事胡美人看了她一眼,讪讪地笑了笑,出言打圆场:“陆才人也是事出有因……今天不如就算了吧。”
拂拂眨眨眼,顿时了然。
大厦将倾之时必有预兆。
郑家上下被逼自戕之后,大郑夫人在宫中的威严已露出几分颓势。
这不,她们自己窝里都不太平呢。
胡美人似乎有了“脱郑”,另寻靠山的打算。而大郑夫人也想借这机会,压一压风头正盛的陆拂拂。
陆拂拂不退让,大郑夫人神情微僵,一时间还真不敢拿她怎么办。
……
千佛窟内,明灯千盏,星火错落。
少年穿着件黑色的长袍,孤零零地坐在佛窟内,低垂着眼睫给佛像上色,淡淡地问:“她真什么都没说?”
张嵩笑道:“才人的确什么都没说。”
牧临川呼吸一滞,抿紧了唇。
这一次一次试探下去,试探得他都烦了。
少年焦躁地撸了把腕子上的佛珠,冷冷一笑。
后宫里那些传闻当然也传到了他耳朵里。
实际上,他知道得比陆拂拂还多。
什么“不过是个解闷逗趣儿的笑话”,又倒如今的“陛下哪怕封了个老头儿当夫人也不愿封她。”
笔锋陡然一转。
少年蘸了点儿朱砂色,手腕轻移间,面前这佛像唇瓣便被他抹了层胭脂。
牧临川撑着下巴,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含笑的佛像。
“含笑”是他专门在尸体身上用了铁丝,从左脸颊一直穿到了右脸颊,扯出来的笑。
憨态可掬,慈眉善目的佛像,唇瓣丹晖昳丽,在晦暗不定的灯火下,愈见几分诡异。
但牧临川看着却满意极了,又信手上了几笔腮红,恶趣味地涂得像个猴屁股。
漫不经心地涂涂抹抹着,牧临川长长的眼睫压下来。
坦白说。
他一开始的确是将陆拂拂当作个解闷逗趣儿的玩意儿的,顺便还能透过她好好看一看嫂嫂。
却没想到陆拂拂竟然能在他手下活了这么长时间,当真是可喜可贺。
如今,刘黄门入了宫,宫中传言甚嚣尘上。处于这传言中心,陆拂拂竟然还能这么淡定,则让他更好奇,更高兴,也更……烦躁了点儿。
牧临川真是奇了怪了。
张嵩瞅着牧临川的脸色,大胆地开了口:“陛下,老奴倒有个想法。”
“说。”
“老奴觉得,才人或许是吃醋了。”
牧临川一个哆嗦,手下一抖。
“吃醋了?”他高高扬起眉梢,睁大了眼,不可思议地看着他。
张嵩道:“宫中这些传言,陛下想必也听到了……陛下封了那刘黄门做夫人,却没提陆才人的位份……”
牧临川摆出一副好学的姿态,跃跃欲试:“以爱卿之见,孤该如何是好?”
“自然是提一提陆才人的位份,赏点儿东西下去,再好生安抚一番罢了。”
吃醋了?
心跳漏了一拍,少年蹙起了眉,心下却越想越觉得这话不可信。
倘若真信了张嵩这话,和自恋狂有什么分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