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循皱起眉,他自然也意识到这几年宠爱幼子孙景宠得有些过了,更知道发妻早就心生不满,孙循有些心虚,语气也软化了下来。
“你这是说什么胡话!唉!我这不是怕委屈了阿灵吗?阿灵才貌双全,嫁给阿英怎么就不成了?”
孙夫人尤自垂泪道。
“阿灵养在我膝下这么多年,你当真以为我不疼她?我今日这番提议,也是细细思量过之后才想出来的法子。”
“一来,将阿灵嫁给陛下,我们孙家与牧家结为姻亲,永结两姓之好,不必再怕这小暴君毁约背盟,你也就成了国丈,这是于我们孙家有利啊。”
“二来,阿英亦可另寻一高门结亲,再为我孙家添一份助力。”
孙循叹道:“你说的我并非不懂,辛兄为救我而死,我却将其唯一的女儿嫁给牧临川以求好,届时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?”
“更何况,这小暴君人身边不还有个王后吗?”
刘夫人又道:“嫁作妃子如何委屈了?这王后样貌你也知道,生得平平。阿灵若是嫁过去,以她的才貌何愁不得宠?等你助其复国了,阿灵与这小暴君有患难之谊,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”
“再说了。”刘夫人眸光微动,咬了咬唇道,“这暴君封过的王后还少吗?到时候,凭我孙家的权势,左右一个后位不还是轻而易举?”
孙循本也不是什么忠义之徒,闻言心中略有意动。
面上却是不动声色,长叹一声摆摆手道:“罢了,我知道你的意思了,我再好好想想吧,总不能委屈了阿灵,再说此事还得照会阿灵,阿灵同意了才行。”
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,孙循这么一说,刘夫人心知此事十有八九是已经成了,便不再多劝,不胜喜悦地继续为其布菜倒酒。
可惜孙循如今已没了兴致,喝了两杯,便将筷子一搁,找了个由头离开了。
刘夫人知晓他或许是去了宋氏那里,虽然忿恨,却又无可奈何,掷了筷子低叹了一声。
不过,与刘夫人所想不同的是,孙循却没去宋氏那儿,而是深夜招来心腹幕僚徐延与其议事,问其将辛灵嫁给牧临川可行?
徐延却没直说可或不可,直将其中利弊,细细说与了孙循听。
利,与刘夫人所言相差无几。
至于弊。
“郎主若是将女郎嫁予陛下,只怕会引来天下人耻笑,说郎主忘恩负义,欺压孤女,献上辛氏女以求荣。”
这是要利,还是要名,则全看孙循如何抉择了。
孙循沉吟了一阵,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,“也罢,此事尚需从长计议。”
“唉,我真是怕了家中悍室的唠叨了。”
“不如这般。”听郎主抱怨老妻难办,徐延微微一笑道,“郎主不如叫女君找个机会,安排陛下与女郎见上一见,一来,先看看女郎与陛下的反应,二来也可暂且抚慰女君。”
孙循点点头:“这样也好,就照你说的办,我明日便同她说去。”
……
天高云淡,秋风越过汾河,吹动浩浩天穹上的白云,拂过地上已着了霜色的庭树。
萧萧雁群自窗前飞过,留下几点雁影。
天气转凉,在窗前坐得久了,更觉遍体生寒。
尤其是在听闻眼前人吐露来意之后。
“你说,叔母有意要将我嫁予陛下为妃?”辛灵目光怔怔,指腹寸寸掠过膝前的篾箩,绣了一半的却绣不下去了。
面前的韩媪似是没看出她的怔忪,许是看出来了,又当作没看见,眼珠子一转,喜不自胜地笑道:“女郎,这可是好事啊。”
“女郎若嫁了陛下,那变成帝妃了。”
辛灵目光自韩媪脸上掠过,淡淡地搁下了花绷子,也懒得与这老媪说些什么。
若非这韩媪是她的乳母,她早已找了个由头将她打发了出去。韩媪眼皮子浅,好利,爱慕虚荣,认为她早晚要嫁给孙英,便常仗着她乳母的身份,横行霸道,欺压府中的小侍婢。
如今孙英是嫁不成了,便巴巴地盼望着她能嫁给那位少年天子。
胡地多飚风,遥望着草木摇落,雁群南飞。
辛灵唇角漫起些许苦笑,蓦然发觉心思竟无一人能说的。
叔母虽非她生母,对她却真心实意,堪比生身母亲,除了牵扯到阿英阿兄。
一牵扯到孙英,这对“母女俩”便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了起来。刘夫人不愿意孙英娶她,她却是很愿意嫁给孙英的。
早晚,孙英必将承袭家主之位,统领并州军。到那时起,她将成为一方诸侯之正室夫人。
这么多年颠沛流离,遭人冷眼无数,使她迫切地想要平步青云,成为人上人。
那位少年天子也是很好的,可他双腿已断,手下无兵无将,与傀儡无疑,身旁还有个同甘共苦,一路走来的王后。她心高气傲,叫她如何甘心屈居人下,作这傀儡皇帝的妾室。
从前叔母不直说,她尚能装聋作哑,如今叔母已摆明了意思。
叔母深恩她无以为报,她既然想将她嫁予陛下,除了欣然从命,她还能又什么办法?她身为一介孤女,身如飘蓬,能有如今的优渥生活,就该感激不尽了。
只是心中那点欲|望和野心,却如同南飞的雁群一般,掩藏在幢幢的暮色中了。
……
刺史府上仆从的轻慢之意,拂拂还是隐隐约约能觉察出来的。
孙循是以武起家,从前的孙家在并州只能算是个三等的末流士族,简单来说,就是暴发户。
故而,孙家家规不如其他高门士族那般严厉,家风也一向被本地老牌豪族所不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