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远不要低估这个时代的人对“天子”的畏惧,光是“天子”这两个字,甭管这位天子究竟是狗熊还是雄才大略的明主,都足够叫人震动惶恐。
目光一瞥间,不巧,正和陆拂拂囧囧有神地撞了个正着。
石黑一怔,立即想明白了,这位或许便是王后了。
面上肃然,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。
拂拂好奇地左顾右盼,眼里蹭蹭蹭地直冒光。
等……等等?冒光?
何止是冒光,拂拂简直是眼泛绿光了。
拂拂努力作了几个深呼吸,平复了一下心情。
干巴巴地笑:“将军好生威猛。”
这可是……活生生的古代将军啊!骁勇善战,视死如归的将军啊。
想到原著里对方的结局,拂拂就有点儿想哭。
话音未落,面前这威猛的大胡子汉子,却猛然僵住了,磕磕绊绊道:“王、王后过奖了。”
王后如此平易近人,石黑却不住打了个哆嗦,更紧张起来。
生怕贵人是埋怨他们来晚了,打算先礼后兵呢。
他心中依然存着几分警惕与不信任。
她、她是不是表现得太狂放了点儿?
拂拂迟疑地摸了把脸,又上前一步,压抑住激动的心情。
“那个……将军,烦请上前一步。”
石黑犹豫了一瞬,不明所以地走上前来。
怀里突然一沉,臂弯见已被这位王后塞了什么东西,低下头一看,竟然是一坛子酒。
“这是去岁酿的汾酒,我本打算取来喝的,没想到将军今日就到了。”
拂拂紧张地结结巴巴:“将军这一路奔波辛苦了,这美酒定当赠英雄,就给诸位兄弟们暖暖身子吧。”
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了,她只是,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们,想要尽量对他们好一些。
石黑又惊又惧,眼皮一跳,看了看怀里的酒坛子,又看了看陆拂拂。
他狼狈地涨红了一张脸,下意识地就推了回去:“王、王后客气了,俺不能喝。”
拂拂懵:“怎么就不能喝了?”
这难道也和什么军规有关不成?
“这是王后的酒,”石黑胡乱摇了摇头,“俺不能夺人所好。”
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,好端端一个大老爷们,愣是浑身发毛。
他当然晓得王后这是在拉拢他,一方面觉得无功不受禄,一方面又觉得这酒更像是他们几个的投名状,一个魁梧的汉子,又是迷茫又发自内心地觉得畏惧。
他不信陆拂拂一口一个“诸位兄弟”,是真的在跟他们这种人称兄道弟。
石黑躲躲闪闪,可怜巴巴,木讷又迷茫的眼神,像是巨石,一块接一块重重压在她心口上,压得陆拂拂几乎快喘不过气来。
拂拂沉默。
她难受,难受得要命。
面前的汉子和她想象中的原著里的形象完全不一样。她的刻板印象,先入为主地想象出了“石黑”与“姚茂”都是那种英武的大将军,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国士。
可是不是,没有想象中的英武,面前这些人虽然铠甲威风,个个肃容以对,却掩盖不了身上风尘仆仆的狼狈拉垮。
铠甲沾血,这一路奔波而来,身上的血和雪几乎都快结成了冰棱,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血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腥臭味,一个个胡子拉碴。
眼睛滴溜溜地转着,你能说他们淳朴老实,也能说他们机警。
这种机警狡猾与老实并不矛盾,这就是底层人民的生存之道,同为底层人民,拂拂见得太多了。
石黑他们几人在怕她,支支吾吾,躲躲闪闪,生怕招惹上她这种贵人。与其说是怕她,倒不是若是怕的身份和地位。
拂拂脸上火辣辣的,简直痛恨起这个操蛋的世界来。
无能者忝居高位。她跟个菟丝花似的,牧临川喜欢她,给了她个王后的位子。
可靠男人喜欢得来的东西,又怎么能和这些拿命搏的将士比?可偏偏,她身为王后,皇权的神圣性使她摇身一变,变得“高贵”了起来。
草他妈的。
小姑娘狠狠咬牙。
她又背叛了无产阶级。
想到这儿,拂拂双目灼灼地抬起眼,一身浩然正气,义正言辞,大义凛然道。
“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?”
许是人在这种环境之下,本就容易感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