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,她的反应才会和平时不太一样。
联欢会前一天,他们去校外的学生街临时购置主持人服装。学生街的衣服再怎么挑也翻不出花来,但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,穿着得体的版型走出试衣间,他以为自己足以攫取她全部的注意,却发现她并没有在看他,而是埋首默默地用手机在发消息,唇瓣微微张着,眉心微微拧着,好似憋着一股劲,再到下一秒偏头不自觉地笑。
他知道她在和谁发消息了。
于是他动作自然地抬腕系袖扣:“……可以吗?”
她闻声抬头,怔怔地看了他好几秒。
那时他站在其他人面前,可是目光却径自越过去,停留在了她的身上,弯起嘴角把话重复了一遍——
“……可以吗?”
与爱无关,你和我才是同类。
——只看着我,可以吗?
起初他以为他们是一对青梅竹马,直到后来他才知道,那个人是她弟弟。
姐弟?真是奇怪的关系。
有谁会因为自己的弟弟心神不宁,连过了几十遍烂熟于心的主持词都能忘?他不得不补上她的空白,因为他人生的词典里不能接受失败——他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,让她意识到现在的她有多狼狈,那是她不应该有的狼狈。
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,知道吗?
隔着舞台上下,他看见了她眼里的感激。
他不需要那种东西,他只是环着胸,抬手敷衍地向她比了个“ok”,那一刻心里却在想,已经没意思了。
这样的你,已经没意思了。
高叁毕业那天,俞青纾回来找他。
就是那个俞青纾,selina,他母亲在英国读书时结识的学妹,他从初中到高中专属的英语补习老师,一年以前结了婚背叛了他的那个婊子。即使结了婚,她还是会一次次爬上他的床,一开始她有多抗拒,后来她就有多上瘾,他早就知道的,她是这样的女人,不然又有哪个人会对一个十叁岁的孩子下手。
可是他腻了,他真的腻了,看那女人的脸他回忆不起自己曾经从她身上获得过的温情,只记得她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他肏,但她下面的那个屄,还是别人和他共用的——想起来就恶心。
他想要新鲜的,只属于他一个人的。
所以当那个高二的段花和他告白的时候,他远远地当着俞青纾的面答应了。
——那段花眼高于顶,从没有谈过恋爱,他是她的初恋。
他假惺惺把段花拥进怀里,伸出食指朝俞青纾轻飘飘画了一个半圆,示意她调头滚。
看不上的,趁早滚。
谈恋爱果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。
他本来就是随手抓阄,还好因为异地,麻烦的时间并不多,虽然偶尔要应付名义上女朋友的小情绪,但傻乎乎的小女生还不是信手拈来,就算他十天半个月不回消息,也能几句话就把她哄好——哪怕只是回沂海时,答应陪她去买参考书这样简单的小要求,她都能欣喜若狂。
他也没想到,竟然能在书店看到她。
隔着两排书架她低头看书的样子,和以前一样安静。
下一秒他的小女友打断了他余光后的思绪,他只好强打起耐心,微微侧眸,假装偏头专注地听她说话。
叽叽喳喳,真有点厌烦了。
他索性抬首故作惊讶:“江夏?”
她好像没有听到,一直在看书,直到她朋友拿胳膊肘撞了撞她,她才抬头,语调淡淡地对他微笑:“嗨,学长。”
又来了,就是这样没有热忱的态度。
明明喜欢他,却把他当成艺术品参观如此随意应付,她自己知道吗?
于是他主动接近她,用女朋友刺激她,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做,小女友自然会帮他达成目的,可她表现得太淡然,讲话不急不躁,不卑不亢,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错觉,甚至还介绍起了她身边的友人,挑不出半点错的妥帖。
啊,无聊。
他随口转移了话题,女友更是很捧场地把他考上z大当做了炫耀的资本。讲真上z大本来不是他的目标,以他的成绩读z大都是屈就,要不是那段时间卢玉明一直在被上面调查,他可能早就出国留学,离开了这个鬼地方,又怎么会需要留下来继续和那对狗男女周旋,所以他只能选了个他们管不到的远方。
但她并不感兴趣,一开口,谈话内容好像直奔着结束主题而去。
之后的约会味同嚼蜡,兴致缺缺的他正要叫车去酒店时,看到了她在车站的另一头。
他忽然改了主意,拉着女友上了公交车。
坐在后车厢刚空出来的第二排空位,她只要往后走就一定会看到的位置。
她果然注意到他了。
他故意和女友忙着二人世界,她走到后车厢就匆匆忙忙背过身,还拿出耳机装作听歌,连招呼也不打——这样拙劣的演技让他觉得好笑,突然内心感慨这一趟车坐得不虚此行,值了。
从玩弄中得到的快感令他血脉偾张,他许久不曾这么兴奋。
那是傍晚时分,日头西落,车辆在鳞次栉比的楼厦间穿行,光线忽明忽暗投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,像是走马灯。
他看她看得有些出神。
连女友叫了他半天也没听到,等被打扰的他晃过神来去听的时候,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。
——差不多该分手了。
彼时不远的她仓皇转过头,还没等他发觉她情绪的变化,有个人横亘在了他们之间,抬手伸过去,捧住她的后脑,把她拢进了自己怀里。
那个瞬间,他皱了皱眉。
骨子里的征服欲在叫嚣,没多久,他和那个人视线相撞。
那算什么眼神——敛起了嘴角,冷漠里带了一味轻蔑和同情,这让他很不舒服,在心里忍不住讥讽,你也不过是她弟弟罢了,凭什么自以为是?
你以为自己是什么?她的守护神么?
然而他确实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挫败,不知为什么,那一刻他只觉得没有什么能介入这两个人之间,不仅仅是印刻在血缘里的天性,更是他们不宣于口的灵魂共鸣,谁都做不到,没有人能做到。
好像有一缕光包裹着她,为她驱离了黑暗。
真碍事。
……
……
这世上的命运就是这么凑巧,大二的时候,他意外在迎新时见到了她。
和从前一样,又好像和从前不一样的她。
支离破碎,形单影只,他们都是对这个世界不抱期待的人——曾经有一度他以为自己错了,可是自重逢的那一天起,沉甸甸的灰暗让他重新感受到了相同的频率,这一次,他不会再错过。
对啊,你又怎么飞得远呢?
我的小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