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极轻的闷响,像湿淋淋的大氅落地。面前之人应声而倒,仰躺在了罗汉榻上,看向花扬的眼神中只剩绝望。
“敬你,”花扬蹲下来,“敬死不瞑目。”
玉雕般的指轻轻搭上男人的脖颈,她闭眼感受着那里的律动——一颤、两颤,叁颤……
然后“噗”的一声,归于黑暗和寂静。
另一只手里的酒杯被她一覆,酒液淅沥沥地都淋到了他圆瞪的眼上。
“金陵苏酥记。”
她念叨着,拿起矮几上的一颗桂花糖塞了进自己嘴里。然后摸出一早备好的面纱,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。
然而甫一转身,花扬却发现自己与门外的一个侍卫四目相对了。脚下步子快速往旁边挪了挪,她用身体遮住了榻上的狼藉。
“嘘——”她竖起手指覆在唇上,对着侍卫轻声道:“大人累了,你们别吵他。”
侍卫微眯起眼,将信将疑地绕过她的阻拦,往她身后看去——罗汉榻上躺着的人,还是方才那副衣冠不整的样子。只是他无力下垂的两条腿,与青筋暴起、仿若竭力挣扎着的一双手形成了诡异而鲜明的对比。
侍卫登时心中一紧。
待他反应过来之时,自己腰间的刀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腹部贯穿。持刀的人抬头,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,“都说了,要你别吵的。”
话音方落,一股温热的液体沿着鼓腹流下,将大腿和膝盖都染湿了。花扬往旁边闪身一避,侍卫浑身瘫软,直楞楞地朝前栽倒下去。
一切发生得太快,几乎只是一句话的功夫。
剩下的那个侍卫见花扬出手狠辣,不打算硬拼,转身就要叫人。然而嘴甫一张开,里面便飞出一截染血的刀刃,插在两唇之间,像阴使的一截长舌。
花扬神色不耐,踢了踢脚下的尸体。
夜色深沉,华灯依旧,外面的声色喧哗掩盖了这里发生的一切。大堂里、道路上,到处都是纵欲狂欢的人,通明的烛火,照出一具具白花花的肉体。
花扬扒着朱栏,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,直到听见耳边一阵极细的风动。刺客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后仰,那一阵罡风便从鼻尖擦过。
“咚!”
什么东西击上身后的门,发出沉闷的声响,霎时木屑飞溅、门框应声而裂!
同时,余光瞥见一道白光擦过,花扬觉得手臂被什么撩了一下,片刻才反应过来,那是飞出去的木屑。
裂帛生响,手臂惊起一阵凉意。
就这么短短的一瞬,她的手臂已经被那飞屑划出了一条长口,正淋淋漓漓地渗出血来。
花扬心头一凛,根本来不及看清来人,只见又是一道白光迎面门劈下。她只得往后一个空翻,明艳的百花裙在空中骤然散开,像一朵倏然绽放的血色牡丹。落地的一刹,因为强大的惯性,跪地的单膝生往后滑出一段长长的距离。
“呵……”花扬抬头,笑起来。
幽暗的烛火中,那人身姿挺拔,一身窄袖劲装,更是将他颀长的身形刻画得悦目叁分。虽是蒙着面巾,看不清样貌,但那双秋水潋滟的桃花眼,也着实能惹得人心神为之一荡。
身着玄衣,想是不愿让人看清他的样貌,不会是官府的人。
花扬看了看面前已经死透的男子,推断来人也不会是他的侍卫。
难道跟她一样,是来杀人的?
可……若是如此,为什么又要对她出手?
心思飞转之间,森寒的长剑凌空而起,拔了个尖,那人双足点地“啪”地一声。
花扬避闪不及,只得将面前的男尸掀起,而后抄起落于地面的纱帐,用力一拽!
纱幔旋即绷紧,落在黑衣人的喉结处。花扬凌空一脚,只见纱帐化作一道利落的弧线,穿过那人肩头。她旋即跃起,接住,再一拉!
屋内烛火跟着她颤了颤,犹如被卷入一场浩瀚的巨风。
“哐啷!”长剑落地。
黑衣人的脖子已经被纱帐缠住,她只需要拉紧,再拉紧……
而楼下花台上,伶人还唱着靡靡之音。弦乐铮铮,和着花娘咿咿呀呀的嗓子,缠绵而旖旎。不知是哪个姑娘捏着嗓子,娇滴滴地叫出了声,惹得众人欢笑连连,男男女女又抱在一起混做一片。
“不好了!不好了!”小厮通报的声音传来,断断续续的,“朝廷、朝廷好像带着人,已经把这里围了!”
花扬转身往来处看去。果然看见乌泱泱的官兵已经朝这边过来,星星点点的火把映照着浓黑的夜,如万千流萤。
而趁着她短暂犹豫的一瞬,黑衣人缓过了气。
他抓住她的后领,猛然一个前拎,花扬被他摔倒在地。男子不去捡地上的剑,而是转攻为守。
他想拖住她,好让顾荇之和秦澍能抓她个现行。
看样子,那个通道是走不了了。
寻欢楼被包围,若是光靠她自己,是断不可能突围出去的。
思绪快速飞转,纱帐浮动,人声喧哗,一切的噪杂无章都在脑中盘旋,将那根原本就紧绷着弦越拉越紧。
花扬的目光落在那具方才帮她挡剑的男尸身上,为今之计,只有……
“啊!!!”
一片狼藉之中,一条绷紧的纱帐从叁楼窗口处垂下。
男人死不瞑目的脸映着烛火,显得阴沉而骇人。
人群发出惊天骚动。
那些衣冠不整的男女相互推挤,向外逃窜,慌乱间踢翻了桌子。酒坛倾覆,大堂里酒香弥漫。
一盏油灯被人从叁楼扔了下去,火苗在风中簌簌,落地的一瞬,火光倏然窜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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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刺客的职业素养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