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恒不是在家里打扫卫生整理桌子的人,他当然不知道,看到程挽月的消息后就打电话问卿杭。
卿杭说,“是有一串钥匙,我以为是你表姐的,放在你房间桌上了。”
“行行行,我知道了,”周恒挂断电话,立马给程挽月回微信。
卿杭刚下夜班洗漱完吃点东西就要休息了,他睡眠不好,被吵醒后很难入睡,周恒就让程挽月先去医院找他拿家里的钥匙。
程挽月早睡早起,她联系周恒的时候也才八点半,找到周恒拿钥匙去他家还不到十点。他说合租室友在家睡觉,他住左边的房间,程挽月看卧室房门开着,就换了鞋进去。
她只是找自己的钥匙,无心看别的,房间不大,但不经意一瞥也能看出里面干净又整齐,没有脏衣服脏袜子,更没有难闻的臭味,桌上摆满了医学类的专业书,另外就是几支笔和喝水的杯子,别的什么没有,一眼就能看完。
她的钥匙上挂着一个红色的铃铛,颜色很显眼。
周恒说就放在桌上啊,怎么没有?
程挽月正准备问周恒,身后响起了脚步声,她以为自己刚才开门的动静太大把周恒室友吵醒了,回头时闻到了空气飘散着的沐浴露的香味,很淡。
是青柠香。
这间卧室在阴面,客厅的窗户朝阳,米白色的窗帘很薄,阳光被细纱过滤之后柔柔地落进客厅,光晕笼罩,茶几周围很明亮,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有些暗淡,丁达尔效应让那束光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,把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隔成了两个空间。
程挽月恍惚地看着同样愣在洗手间门口的卿杭,他站在阴影里,五官轮廓很模糊,就像梦里想看却又看不清的模样。
许久,许久。
“你里面穿了吗?”
如果程挽月没有开口说话,卿杭甚至要错以为时间可能会停在这里。
卿杭刚洗完澡,就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,程挽月的目光跟着一滴从他喉结滑落的水滴慢慢往下,水滴隐没在浴巾里,她也就只能看到这儿了。
“那个……感觉你的浴巾要松了。”
像是有人突然拨动了钟表的指针,短暂静止的世界重新回到正常轨道,空气在流动,粉尘微粒在光里漂浮,水汽在蒸发,外面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时钻进了耳蜗。
卿杭如梦初醒,转身进了浴室。
程挽月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运,她想过很多和卿杭见面的场景:在咖啡馆隔着玻璃窗尴尬或惊讶地对视;在路口迎面相撞,猝不及防;或者在商场的电动扶梯,他往下,她往上,交错时匆匆一瞥,事后很久还在回想是不是认错了人。这个世界上相像的人有太多了,偶尔走在街上都能在陌生人身上看到熟悉的背影。
她同样也想过很多开场白,比如:
“真是太巧了,好久不见呀。”
“卿杭,你过得好吗?”
“哇!你都已经是医生了,真厉害!”
“你读了那么多年书,头发竟然还这么茂盛……”等等等等。
而不是在他的房间,第一句话就耍流氓。
如果在以前,他被她这样调戏,不仅会脸红,连脖子都是红的,还要强作镇定义正言辞地教训她男女有别,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问男生浴巾里面穿没穿。
过去八年,到底是不一样了。
刚才他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,仿佛被她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她在想,如果他是裸着出来的,会不会也像刚才那么淡定。
这么多年,她其实只梦到过他一次,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。
都说在临死之前,脑海里最后出现的人是自己最想见的人。她没死,但有一天深夜也就只差那么一点,对她来说就像高考结束那天睡得昏天黑地一样,怎么都醒不过来。
梦里他没有问她疼不疼,也没有说想她。
他只是很冷漠地看着她,不停地重复:“程挽月,我恨你。”
他凭什么恨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