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便不打扰,是在下唐突了。
院内有婢子,若客人们有需求,可寻她们。明日来访的客多,我需去备下明日要用的器物,失礼告退。素衣男子行了一礼,便欲离去。
季王回礼送人远去:慢走。
时候不早了,你们也快些去休息吧。还有提醒一声,行走在外皆要称我为公子,莫要暴露身份。季王面露疲倦之色。
明白。
属下们告退了,季王拿着自己的小包袱,走进了自己的厢房里。接连奔波,她确实累了,眼睛和眉梢都无精打采。
还未走到床榻旁,她便停下脚步,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。
什么味道?打完哈欠,她又站在原地喃喃了一句。打哈欠的时候她猛吸了一口气,顿时有一阵清香涌入肺中,清爽怡人。
调转方向,季王往窗户走去,插栓一开,一阵荷花的香味扑鼻而来,十分浓郁。季王瞬间清醒,睁大眼睛朝外望去,只见厢房的不远处有一片荷塘。
外头昏暗,季王在影影绰绰中分辨出了荷叶与荷花,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。
她丢下自己的小包袱,拔腿往门外走去。循着香味,她摸索到了荷塘旁。
真香。入夜之后,荷花开放得少,是没有多少香味的。可这处的荷花,不知怎的竟一反常态,馥郁无比。
季王蹲在荷塘边,闻得入迷了,迟迟不愿离去。夜里无光,她看不清荷花清丽粉俏的颜色,独独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,就喜欢不已。
她越看越喜欢,好想摘下一朵,放入房中伴着入眠。
可现在不是在自己的王府中,这荷花也不是自己种的,它们有主人,她不能做这种偷盗之事。
季王蹲在地上,用食指在地上拨着小碎石,鼓着腮帮子,纠结极了。
不远处的阁楼上,一个人靠着栏杆而立,将季王模糊的背影收入眼底。她似是知道了季王所思所想,嘴角浮上了一缕温柔缱绻的笑意。
那唇角扬了片刻,忽然凝滞住了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就会发现蹲在地上的季王突然站起了身子,正猫着腰朝着荷花伸出手去。
屏息看着季王动作,片刻之后,她停顿的唇角又扬了起来,笑意比方才的更大了。
愁眉不展的季王终于做出了决定,她朝着荷塘边的那朵荷花伸出了魔爪,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荷花边上那片枯萎的花瓣摘了下来,抓在手心里。
摘一朵荷花太过失礼,那就偷偷摘一片枯萎的花瓣吧,主人若是知晓,应当不会怪罪吧。季王抓紧手心里的花瓣,心里已经说服了自己,可不知怎的身体还是做贼心虚地回望四周。
看着季王蹑手蹑脚的模样,阁楼上的人忍俊不禁,眼里眉梢都带着笑意。眷恋的目光一直送季王回到房中,那人才依依不舍地转身,缓步离去。
手里小心握着那片芳香馥郁的花瓣,季王回房的脚步都变得轻盈,几日积攒下来的疲惫在顷刻间荡然无存。她将花瓣放在了床头,熄了烛,房间里便只剩下荷花的清香。
这一觉季王睡得又香甜又舒适。
翌日,鸡鸣打破了松兰山清晨的宁静,季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想起了什么,忽然浑身一哆嗦,她猛地掀开被子,一翻身便坐在床边穿起了鞋袜,动作十分迅速。
公子,早膳和林在门口迎她,话才说到一半就止住了。季王从他身边略过,连一瞥都未曾留下,把他当做空气一般。
公子。和林端着早膳,一脸委屈相,又喊了一声,尾音拉得很长。
可夏容宣还是没理他,身子崩得笔挺,视线集中在前头,朝前方廊道直直走去,一副走火入魔与世隔绝的模样。
和林捧着早膳就要追过去,被和顺拦下。和顺晲了他一眼:咱们家公子的性子你忘了,进入这般忘我的境界,必定是寻到了兴趣之物,你现在怎么叫怎么扰,他都不会理会的。
你快跟去看看,公子又寻到什么好玩的了,回来记得告诉我。和林挑着眉梢道。
好。和顺朝他使了一个眼色,小跑着跟了上去。
夏容宣直直地朝着荷塘走去,脸上的笑容随着渐近的脚步而放大。
好美。清晨的荷塘还萦绕着阵阵烟雾,望过去犹如仙境一般。荷花清丽的色彩从青翠的荷叶中冒了出来,亭亭而立,好看至极。
妙哉妙哉。季王这里看看,那儿瞅瞅,脚步不停,嘴里也不停,叽里呱啦的,都是赞美的词。
和顺的脚步停在后头,心里不解道:殿下的喜好他一向知道,可他又是何时喜欢上荷花的呢?
尊驾,吾师有请,请客移步内室。季王荷花还未欣赏尽兴,耳旁却传来昨夜那名男子的声音,她赶紧收起自己羡慕的目光,端正了仪态。
拂了拂袖子,她正色地问道:还未卯初,韩大夫这么早便接诊?
男子笑了笑,手上摆出恭请的姿势:吾师做事喜早,后头不至于手忙脚乱。客请随我来。
季王转身念念不舍地看了荷花一眼,微不可察地瘪了瘪嘴,跟着男子前往内室。
到了内室门口,男子抱拳行了一个礼,面色略有些难色,轻声地道:吾师孤傲清高,他让尊驾做什么,请尊驾务必依言而行。
明白。季王点点头,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忐忑与紧张。她并不是一个圆滑的人,不知如何巧言令色,她害怕自己做得不好。
伸手探进衣袖,季王抚了抚昨夜采下的那片枯萎的花瓣,又深吸了几口气,她才稍稍镇定了些。
男子推开了内室的门,示意季王进入。待她进去之后,他又将内室之门关上,守在外头。
内室四周围着深色的纱帐,清风一吹,下摆飘荡,里头的光线并不明亮,萦绕着袅袅青烟,神秘而又诡异。
季王拽住了自己的衣袖,慢慢挪动脚步往内室里头走去,不一会儿,一道屏障隔在了眼前。屏障的后头依稀有个人影,定睛一看,却见那人束发陪玉簪,身着道袍,像个男子。
季王走近,立马端正了神色,恭敬地抱拳使了一礼:在下慕名而来,是遇到一件烦心事,劳请神医帮我。此事若成,在下必定重金相酬!
季王抱拳弯下了腰,维持着这个姿势站着,语气恭敬有礼,可那神医不知怎的竟无一丝一点的回应。既不让她坐下,也不让她离开,连吭都没吭一声。
季王的心骤然慌了,她脸皮子薄,经不住这份尴尬,脸红得快要滴血。内室的空气都像凝结一般,二人相对无言,过了许久仍没有缓和,季王脚站得发麻,一咬牙,鼓起勇气抬起离开眸子,打量着屏障后头的人影。
一抬眸便见那个人手臂高扬,给她打着手势。
季王不解,定睛再一瞧,发觉那手势似是让她靠近,她想起素衣男子的叮嘱,依言而行,走到屏障下方的矮桌旁。
矮桌旁铺着蒲团,韩江示意她坐下。
坐定,季王才看到书案上写有一张字条,上书:吾不能语,以字示之。
原来如此!季王捧着黄纸大为恍然。
看完之后,屏障下方又塞来一纸,又写道:尊驾来此,所为何事?
一来便直击正题,季王喜欢这般的直接,激动地抓过帘帐下方的毛笔龙飞凤舞地在黄纸上回道:有一事相求,请神医帮我。
季王写完将黄纸递了过去,右手却拽着毛笔不放,忘了归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