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定会再见到你。
他的心忽然安宁下来,当一切的事物都失去光彩,唯有一条路,一线光明的时候,他也只能以此为生这种宁静几乎带着自我冰封、自我虐待的倾向,在静得趋近麻木之后,这段长达十年的间歇期开始了。
萧玄谦低下头,习惯性地想要继续批复案上的奏折,但朱批久久都没有落下,毫尖的汁液坠落,在纸面上鲜红如血。
那些回信到了最后,其实更多时候是形成了一种习惯。萧九似乎想把这些回信,连同谢玟的那封离别书当作自己真正的陪葬物,让这些浓郁的爱与恨陪他步入死亡,让这些挖空他所有感情神经的罪魁祸首,陪着他孤独地腐败。
所以最后除了一些金子之外,萧玄谦只带走了装着回信的箱子,然后又将它们装入行李箱,放到谢玟平时不会到的次卧里,如同收藏自己真正的殉葬品。这些事童童都是知道的。
她看着谢玟抽查似的看了几封信,按着自己的小挎包蹭到他身边,为自己不小心没能保守小皇帝的秘密而愧疚不已,童童小心地道:你还是不要看全部了,我当初就觉得他这人挺疯挺不对劲的,其中有些应该是他在精神不正常的时候写的。
谢玟沉默片刻,道:他不让我知道,是因为觉得我会伤心?
童童点点头:对啊对啊,其实我一开始是挺讨厌萧九的,但是我跟他连通精神之后唉,如果这是简单的情书、回信,他拿给你邀功讨好还来不及,但过去的那些事你要是看了伤心、掉眼泪,还不如不看。
谢玟放下信纸,他闭了闭眼,几乎逼到眼眶的酸涩感慢慢地压了下去,他声音低微地道:不是盼我回信么。
那都是以前的盼望啦,童童道,现在的小皇帝早就修炼得特别冷静,一开始我们过来,没能等到你,他差点都要想好自己埋在哪儿了,结果还不是好好地等了两个月,只要有一点儿机会,他就不会放过你的。
谢玟说不出来话,童童才反应自己说得不太对:我的意思是,他不会放开你哎呀,到时候我偷偷给你讲之前的事儿,咱们假装没发现
没发现什么?
童童的声音骤然消失。一只手从后面抵住了谢玟的肩膀,另一手稍微绕了过来,摸了摸他的脸颊,然后又捂住了温度稍高的眼睛。
别看这个。萧玄谦低声道,你会伤心的。
谢玟稍微抬起头,细密的睫羽在对方的指腹上微微颤动,他只能说:好。
萧玄谦有些意外,他抱住对方的腰,把谢玟拉进自己的怀里,然后轻轻地亲他的侧颊:怎么这么乖,这么好说话
谢玟道:我的意思是好,我给你回,每一封。
每一封?
只不过宽限我一下,二十五年,我写不完。谢玟抬手按着他的手背,将对方蒙着自己眼睛的指节拉下来,低低地道,以后的时间,我都赔给你了。曾经的日月无法补偿,今后我加倍地喜欢你、爱你,你不要觉得难过。
作者有话要说: 为了行文工整,这章的书信问候语位置有误。吾妻爱鉴这种话不能用在信尾。
第64章 儿媳
谢玟跟两人串好口供之后,才确定了回家的时间。
正是雪天,北方的冬日银装素裹。谢玟坐在后排,开车的司机在老宅工作多年,随意地跟谢玟聊天,不经意地从镜面里看到折射出来的、谢童的模样。
他虽然跟雇主关系不错,但也仅限于工作关系,对谢家的家事无从过问,不过也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,在不涉及工作机密内容的情况下,忍不住八卦之心发作地问了一句:哟,大少爷什么时候有闺女了,这是咱们小小姐?
谢玟道:张哥,你别取笑我了,还是叫名字吧。
司机乐呵呵地道:不喜欢啊?我媳妇儿看那些霸道总裁的小说,动不动就老爷少爷大小姐的,她还让我学着点,说这样有气氛,少东家没觉得有气氛?
谢玟无奈道:张哥
好了好了,开个玩笑嘛。司机道,小小姐叫什么?
童童。
这名儿听着就聪明。张哥絮絮叨叨地夸了一路,然而还是没从谢玟嘴里听出一点实质性的八卦内容,连旁边那个男人是谁都没能问得出来。直到车停到老宅前,他下车给开车门的时候,才突然见到谢玟亲密过度地紧紧握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手,还跟他说:别害怕。
张哥这时候还没回过味儿来,只觉得奇怪,等到眼前雪地上的脚印都被飞雪覆盖上一层时,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,才陡然错愕地发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关系。
谢玟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袒露他们的不一般,在大启瞻前顾后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。这个人的骨子里虽有一股含蓄内敛,但并不代表在彼此确定心意之后,他还会躲避掩藏谢怀玉一直都这么好,萧九知道的。
雪花虽然仍在飘飞,但已经清理出一道干净的路。车开进了祖宅内部才停下,因此无法看出谢家的全景。
谢玟抱起童童进门,内部大厅是标准的中式风格,一个年约十六岁的少女坐在黄花梨木的贵妃榻上,投影仪里放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电影,她没看电影,反而在那儿自己玩桌上的飞行棋。
谢玟进门时,她才扭头看过去,然后瞬间眼前一亮,站起来刚想扑过去,瞬间又见到谢玟身后的陌生男人。谢璇表情一滞,目光犹豫地看了看萧玄谦,又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女孩儿。
谢玟把这些事在电话里告诉她了,也通过谢璇含糊地暗示给了父亲,但谢璇没想到自己亲哥能这么勇,直接把人带回来过年。她撂下飞行棋过来,对着童童一脸甜笑,狠狠揉了好几下小姑娘的脸颊,才把谢玟拉到一边去,悄悄道:你这样不会被打死的吗?
谢玟也小声道:你看你小侄女够不够救我一命。
谢璇打量了童童一会儿,道:我去叫爹,一会儿老爹下来,你让你闺女扑过去撒娇,给我甜死他,这个男的,这个
她的表情崩坏了一刹那,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:我叫什么
你叫嫂子。谢玟顺理成章地道。
谢璇有些难以对着这么个大男人叫嫂子,她的纠结几乎如有实质,在头顶上快要缠成一个线团儿:不行啊,我叫不出口,让爹听见了会把我也杀了的,他姓什么?
姓萧。
萧哥哪儿人啊。谢璇打探情况,他家几口人,家庭情况怎么样,父亲母亲在哪里?
谢玟想了想,道:他是穷乡僻壤来的,家在深山,父母双亡,没有兄弟姐妹,就一个人,我骗来的。他这人特别善良,之前任劳任怨地帮我养女儿,童童根本离不开他。
谢璇咬着唇匪夷所思地看了看萧玄谦,一时无法将这形容跟眼前这个贵气非凡的男人联系起来,深深觉得哥哥在这儿睁眼说瞎话,但她只能站在谢玟这边,捏着鼻子假装信了,然后上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