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离恨一半嫌她身上冷,一半是怕自己又不争气,让这女人给蛊惑了,有些想挪位子,可他才一动地方,对方就软乎乎地倒下来,趴在他的膝盖上。
车内空间还算宽敞,容得下她放纵懒怠。梅问情头上的梅花簪子松了,溜出几缕青丝,没有挽上去的长发就那么密密地披落下来,滑如绸缎。
她的脸颊贴在贺离恨的腿上,男人便一瞬间不敢乱动,为了维持这样一个不变的弧度,他的腿都隐隐僵硬。
梅问情身上淡淡的香气幽然地飘荡过来。她浑身好似都是柔软的,但那是一种包容的、有韧性的柔软,并不孱弱虚浮,她的每一寸身躯都沉淀了磅礴又深沉的力量,像这样几乎无防备地卧在他怀里,竟然在他心中带来一股隐秘的欢喜。
“你……”他的声音停顿了。
梅问情探出手,把他僵硬的手指牵过来,蒙在眼睛上:“我好困。”
“昨夜事情太多,折腾得那么晚,是该困了。”贺离恨道,“我计算了一下路线,要是你的纸人赶车不出错的话,今晚之前,我们就能抵达客栈,你到了客栈再好好睡一觉。”
“离许州城有多远?”
“才走了三分之一而已。那是一处朝廷设的驿站,因为有驿站在旁,才开得了客栈,这是周娘子告诉我的。”
“嗯……”
她的声音低下去了,密密的睫羽也不再动。
贺离恨的手指替她挡着外头的光,旖旎暗涌的心思褪去,便察觉到她的呼吸并不平稳,不像是睡着了:“梅问情?”
她没立刻回话,过了一会儿才稍微仰起头,拉下他的手看过去:“怎么了。”
“没……我感觉你没有什么呼吸……”贺离恨不是很安心,“你是不是——”
不等他细问,梅问情便皱起眉头,就近从他腰间的香囊里抽出手帕,捂着唇咳嗽了几声,声音不大,可一松手,那手帕上沾满了刺目的鲜血。
她扫了一眼:“给你弄脏了。”
贺离恨攥住她的手,简直有些没反应过来:“这是怎么回事?你受伤了?那个拘神术是有代价的?”
梅问情不在意地道:“能有什么代价,没事的。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禁制反噬。我早跟你说过,我这人不能动武的。”
“禁制?”贺离恨愣了愣,“你身上的这些金纹,都是禁制?因为你刚刚放开了一部分所以才会受伤?不,这,这怎么会……”
怎么会有这样的禁制?他从来都没有见过。
“你这脑袋还挺聪明。”她埋进贺离恨的怀里,闭着眼回答,“我本来没想惩罚保路仙,可它不该碰我的东西……你放心,我这禁制是保护我的,死不了。”
就算她这么说,贺离恨还是免不了心慌。他沉默良久,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,柔顺的青丝绕在指尖上,一松手就滑过去了。
他道:“……原来是这样,那就不要再动手了,交给我便是。”
“你那残损的经脉还没修好,不过才能聚点魔气。”梅问情伸手拨了拨他腰带上扣的络子,抬眼道,“你保护我?”
“嗯。”他应道。
梅问情盯着他没说话,她抬指扯了扯对方的衣襟,示意贺离恨低头,青年果然低首下来,不明所以地望着她。
梅问情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,轻轻地道:“好啊,要是你没有保护好我,或者是对别人说这句话,让别的什么东西碰了你的身体。我就剥了你的皮,把你做成傀儡。”
她早有这个打算,这念头挂在嘴边说得也不止一次两次了。
贺离恨神情不变:“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,随意动手,小心折寿。”
“怎么会折寿呢?”梅问情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唇,她的唇瓣湿润透红,带着一点点残余未擦去的血迹,雪肤乌发,既冷淡得透着寒气,又冶艳无方,“我这个禁制很特别,只要你这种形容俊美、年轻好看的郎君过来献上一吻,我就不痛,也不折寿了。”
这话一听就是诓他的,可贺离恨听她这么说,居然没想是真是假,而是盯着她的唇仔细思量起来,神情犹为认真,就在他琢磨着想开口详细问问时,怀中之人便笑出了声。
贺离恨这才回神。
梅问情笑得发抖,又咳嗽起来。他没心思责怪,掌心给她顺着背,低头问:“那这个纸人费不费力?你捏这东西出来做什么,我又不是不会驾车。”
“因为你得在我视线里。”她道。“我要是看不到你,就会不舒服。”
这听起来更像是女人的花言巧语,可他却没反驳。没有修为压制的魔蛇邪性在他体内时常卷土重来,就算只是听着这些裹着蜜糖的虚妄调情,他也会被调动起情绪,要仔细掩饰,才能将那些热切和忐忑藏好。
可他这次失算了。
梅问情拉了一下他的领子,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他。贺离恨才一低头,对方的手便如游鱼一般没入他的发丝,按着他的后脑压下来,蓦然间封住了他的唇。
残余的鲜血味道。
冷意。
寒梅的清甜。
这个吻的滋味在他脑海中荡开。下一瞬,他被梅问情箍着腰换了个方向,女人的力道精准至极,他的脊背贴在车壁上,天旋地转之间,竟然被她揽在了怀中。
梅问情扣着他的腰,膝盖顶进他的双腿之间,咬了一下他的下唇:“别出声。”
车帘外仿佛有其他的旅人经过,马蹄和车厢的动静并不小,跟这架车辆擦肩而过,还能隐隐听到其他人的谈话声。
贺离恨控制不住地眼睛湿润,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,对方的手沿着他的腰向上,按住了肩膀。
他明明没有被圈起来,没有被锁住,却仍如同禁锢在梅问情怀中的一只囚鸟。
第14章 .狐仙她不会武,人又文弱。
他从没有觉得车轮滚动的声音这么慢过。
明明他已经将梅问情唇间的香气尝尽,已经被磨红了唇瓣,连身躯都渴望起来,那道车轮却还隐隐约约地、似远似近地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