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温度很高的手握住了他的手, 殷阎周身的火焰接连熄灭,唯有那双烈焰飘飞的双眼仍旧燃烧着,他将掌心的手越握越紧,气氛压抑得可怕。
崔无命看到他唇边吐花时沾到的血迹,看到那双眼中的焰心不停得颤动,一种莫名的直觉引导着他,下意识道:我没死。半个月,半个月就会回来,我有一个天赋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殷阎紧握住的那几根手指开始消失,化为雾气逐渐消散,崔无命的全身都开始逐渐化雾。
崔无命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,但他直觉大佬现在状态非常非常差,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死了,但心里还是有些犯怵。
真的没事的,你不要把我抛下,我能复活
殷阎身上还有火焰的余热,想抱他却又不敢,他手中的深渊之舌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精神状态不对劲,老实乖巧地缩在掌心的缝里。
崔无命没有得到回应,他心里越来越没底,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,说话之前突然感到眉心发出滚烫的热意,温暖至极地稳固住了他的思绪。
那是上个位面殷阎吻过的地方。
里面爆发出一系列纷繁的信息,有一些位面的攻略,酆都的结构图和坐标,随后在崔无命的视角里,展现出一个拥有诸多坐标点悬浮的立体空间内,将最近的一个坐标点拉大之后,从当前位面的信息中可以读取到殷阎的位置。
这是定位?
他还不知道位面坐标与这种程度的定位有多么珍贵可怕,也不知道能够定位阎罗天子是多么巨大的信息价值。
但目前这些都不重要,崔无命的身形在此刻彻底消失,静寂了几秒后,那件道袍之内,一个非常幼小的黑猫从衣衫里爬出来,脆弱得几乎一掌可握。
殷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,他这口气一卸下去,眼中的火焰也逐渐黯淡熄灭了,战斗尘埃落定的刹那,强行激活血脉的反噬立即涌上来。
崔无命第一次看他吐这么多血,伴随着七零八落的晚香玉碎片。
黑色幼猫乖巧可怜地趴在原地上,那双烟灰色的圆眼睛看着殷阎。崔无命正在犹豫该不该尝试能否说话时,蓦地感觉到耳朵上一阵湿润。
未封印起来的深渊之舌贪婪又吝惜地舔着小黑猫的耳尖,展现出非常强烈的食欲。
!
要了命了崔无命操纵着这具幼猫的躯体向后爬了数步,直到殷阎把手心重新封印起来,再一手托起他抱进怀里。
喵喵喵!我的衣服我的簪子我的项圈!都不要了吗!
然而出口就是奶了吧唧的猫叫声,崔无命愣了一下,随后没精打采地往他怀里扎,心想这回真成宠物了。
殷阎好像是听懂了,又好像没听懂,伸出手揉揉他头顶上的细软绒毛,低声道:现在不需要了。
他说的是帮助定位的锁链,现在这个定位技能直接激活进崔无命的脑海里,因此不需要了。
崔无命不老实,在他怀里扑腾一下,爪子勾着衣服往肩上爬,朝报死鸟的尸体看去。
喵他怎么办?
殷阎抬手托了一下小黑猫的身体,丝毫没有把报死鸟的尸体捡回来的意思,他声音依旧平淡,但崔无命却从中听出来些许不同寻常的语气。
不用管。
落雪城遭逢大变,江湖门派元气大伤,没有跟魔门对抗的能力。殷阎的任务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完成了,但他依旧让罗刹鬼前去收尾,正式拿下一统江湖的任务目标。
这个世界的规则将他削弱得很严重,需要尽快做完崔无命的任务返回追猎者总部。
被拎回魔门的苏弈安分地坐在马车里,看着那个妖道现原形趴在老魔头的膝盖上,眼观鼻鼻观心,克制着一句废话都没有。
太师叔祖是个真妖怪成精,魔门这几个人更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。
根据老魔头的说法,他将会打着拨乱反正等等不知道有没有道理的旗号,从落雪城一路进入京华,一切阻拦都会被解决掉。
如果是那一战之前,殷阎这么跟苏弈说,他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,但现在他觉得这世间的人都会陪着他一起见证什么叫仙家手段。
虽然看起来更像魔头的手段就是了。
殷阎坐在马车中,一只幼小的黑猫趴在他膝上睡觉。崔无命自从换了具身体之后,受这具身躯的牵制,无论是体能还是精神力都不太跟得上。
花吐之症的削弱力度越来越大,殷阎原本能忍耐下去的呛咳也伴着血迹与花瓣愈演愈烈。
崔无命醒过来的时候,正好看到那只修长有力的手,手心处的裂缝已经合了起来,被隐藏的封印牢牢地压制住了。而掌中仍沾着些许血迹,和一种奇异的芬芳。
他抬起手实际上是一只很小的猫爪子。肉垫踩到殷阎的手指上。
闭目养神的殷阎睁开双眸看向他,翻手顺着幼猫的竖耳向后刮了一下,低声道:半个月?
崔无命点头。
他低头舔了舔殷阎的掌心,尝到对方血液的味道,甜腥中带着一丝甘苦的味道,像是什么不知名的草药一样。
小黑猫在殷阎怀里绕了个圈,然后往里面挪了挪,趴了下来。
由魔门护送的马车毫无忌惮之意,直接行驶在官道上。落雪城已经没有能力阻拦,而其他的城池的兵士集结起来,虽然一直在观察马车的动向,却没有哪一方是敢于最先试探的。
苏弈看着前面始终一个表情的赶车人,不禁有些怀疑赶车之人是否是活着的。他大着胆子往殷阎身边凑了凑,小声问道:尊主我太师叔祖他,这是?
听说妖怪成精后有可能被什么各种各样的原因照回原型。当日他没有看到全过程,只知道殷阎来拎走他时,容颜宛如青年的老妖怪已经被这只黑色狸奴替换了。
殷阎看了他一眼,目光望得苏弈心里莫名发虚,还没等他老老实实地缩回去,就听到老魔头说。
本体。
真的是打回原形了。苏弈心里涌现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,他得到了确切的答案,继续问道:那您的伤要不要紧?
原本困得恹恹欲睡的崔无命隐约听到这句话,心中警铃大作,他睁开眼在殷阎的臂弯里转过身,黑色的猫尾软软地甩过来,缩进前方的两个肉垫底下。
他一边等待着殷阎的回答,一边想这个主角非常有抱大腿的潜质。
前一个想法是一种纯粹的担心,虽然两个人的关系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饲养员和储备粮这么简单,但崔无命具体还说不出多了其他的什么,如果阎哥不是秘密这么多、仇敌与往事都难以一言蔽之的no.1,他可能就真的以为已经跟阎哥成为朋友了。
生死之交的那种。
崔无命想着想着就有点放飞思维,想到对方身上这个花吐之症究竟是为谁而患的与报死鸟一战的那夜,那些满地沾满血迹的晚香玉花瓣,散发出一种孤独得近乎无望的冰冷香气。
馥郁浓重得呛人。阎哥应该是很喜欢那个人的吧。
殷阎的声音把他从乱七八糟的想象中拖回来,崔无命听到对方平淡无波的声音。
不要紧,但要快。
喵?崔无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问。
殷阎低下头,指腹揉了揉幼猫柔软的耳朵:早点回去就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