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尴尬便脸红,谢飞云只当看不见他的窘迫,等他挑完了水,乔小山便又匆匆出来,带她去学校给她分配的宿舍。说是宿舍,其实是抗大的学生老师一起挖出来的小窑洞,谢飞云才跟着乔小山走进院子里,就看见院子里有个矮小干瘦的女子,正在劈着柴火。
她看上去在有接近五十岁,嘴唇两侧有着深深的沟壑,眉目很坚毅。她看见乔小山带着谢飞云过来,便停下斧子,露出略显生硬、却很真挚的笑容来:
“小山来了。旁边这位是?”
乔小山连忙向她介绍:“这是谢飞云同志,接下来会和你一起参与日语翻译的工作。”他又看向谢飞云:“这是顾艳秋同志,是我们的老同志了,早年去过日本留学,目前战俘学校方面的翻译工作,都由她来主持。”
顾艳秋脸上的惊讶神色一闪而过,她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,便向着谢飞云伸出手:“飞云同志,你好!”她与谢飞云握了手,便又去看乔小山:“乔老师,你可真厉害,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俊俏的大闺女!”
谢飞云被人夸过无数次好看,但像顾艳秋这样直白的夸奖,却是第一次听到。饶是她再怎么对自己的模样有自信,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脸。
她这样的反应,反倒把顾艳秋逗乐了。乔小山还要去抗大教课,顾艳秋就拉着谢飞云的手进屋里坐下,又问她饿不饿,冷不冷,简直是把她当作了亲生女儿一样。谢飞云一概都回答说好,顾艳秋便去外面将柴火都劈完了,见谢飞云也已经安顿好,便从屋里拿出纸笔,叫谢飞云同她一起去玲珑山。
一路上,顾艳秋很细致地同谢飞云讲了工人党对这个战俘学校的规划,谢飞云才知道学校选址在了玲珑山,目前已经定名叫作“延州日本工农学校”了。顾艳秋说:
“我们目前主要需要做的,是叫其中具备革命意识的日本人学习马克思的理念,先培养起一批预备教师。等明年学校成型了,我们大概也会参与进授课任务里。”
顾艳秋个子矮小,走起山路来却步履如飞,谢飞云起初还能勉强跟在她旁边,后面甚至已经跟不上了,大冷的天,她硬是走出来一脸的汗。
顾艳秋走出去一段路,才意识到谢飞云没能跟上,她赶忙又走回来扶谢飞云:
“抱歉抱歉,我光顾着我自己走了。”
谢飞云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珠:“是我太娇贵了。”
顾艳秋就笑:“真娇贵的人,哪有到延州来吃苦的?”
谢飞云才“唔”了一声,就听见顾艳秋又道:“我今天一听小山说你的名字,我就知道你了!之前杀了赵宗海的就是你吧?”
谢飞云这才知道,顾艳秋自从听了乔小山介绍她的名字,便知道了她究竟是谁。她笑笑:“我竟是不知道,我的事迹竟然传得这样远呢。”
顾艳秋说:“你也真是大胆,幸亏你是到了延州来,在陕甘宁,你断不会被当作凶手被抓回申城去,可你竟然连名字都不改,这份坦荡胸襟,可真让人敬佩。”
谢飞云说:“哪里是什么坦荡胸襟,只不过我的名字是爷爷取的,我怀念他老人家,便不肯轻易将姓名改了去。”
顾艳秋牵着她的手,慢慢地向着学校的方向走:“令祖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。”
谢飞云就叹口气:“就算是吧。”
顾艳秋并不追问她,见她神情隐隐有怀念之意,便柔和地拍了拍她的胳膊:“我们马上就到学校了,一会我先带你认识一下校长冈野一夫同志,之后由他为你分配你的主要翻译对象。”她顿了一下,“飞云,你将要面对的都是日本人,请你务必不要生出抵触情绪,他们都是我们需要去争取、去转化的外籍朋友。”
谢飞云既然过来,便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。她点了点头,沉默地跟着顾艳秋一齐走进了这所刚刚建立的日本工农学校。
甫一进校门,便有一个外貌敦实厚重的中年男人迎在门口。他的唇上还留有胡须,谢飞云一看就知道,这是个典型的日本男人,不出意外的话,他应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校长、日本工人党的领导人,冈野一夫了。
果然下一秒顾艳秋就用日语为二人互相做了介绍,冈野一夫礼貌地同谢飞云握了手,又称呼她为“谢君”。
“谢君前来支援我们学校的建设,鄙人感激不尽。”冈野一夫的日语带着明显的关西口音,他向着学校的方向做了个手势,“我带谢君参观一下学校,目前已经有十个预备学员了,其中吉田清长君非常刻苦,我想请您主要为他做翻译工作,您意向如何?”
谢飞云原本只是在听他讲话,她日语也有些时日没有听过说过,此刻猛然与冈野一夫交流,虽然他刻意将语速放慢,但还是不得不让她打起十二分的精力,才能听懂每句话的意思。直到冈野一夫的嘴里忽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,她禁不住一怔:
“……吉田清长?”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“……他现在,竟然在学校里?”
日本陆军驻申城第十叁师团的副官吉田清长,与她有过不止一面之缘。而他所效力的第十叁师团的师团长,陆军中将原田任叁郎,赵宗海曾经不止一次把她送到他的床上去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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