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也不能完全怪姜西月,作为一个出生在充满了艺术细菌熏陶的家庭当中,她目睹了太多这种沉醉风花雪月而不知柴米油盐的行径。
所谓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必然给你开张窗。
家里一口气出了俩艺术家给生活加油门,就必然得有个人来踩刹车。
以前她有妈妈的时候,就是她那会开挖掘机,会电焊,会汽修的妈妈来踩。
后来妈妈没了,这个人就变成了小小的姜西月。
因此,她慢慢生长成了与浪漫截然相反的样子。
她愿意对新同学展示友好,是因为看见了自己和哥哥的影子,但同时也对他身上所展示出的任何浪漫毫无兴趣。
因为对姜西月来说,那些都是她不感兴趣的败家玩意儿。
新学期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。
回家之后大伯问起,他和新同学们是否处得来,韩燕回只说了一句话,“他们都挺有意思的。”
大伯听了后哈哈大笑,说:“有意思就对了,这儿的人啊,不像你们大城市,没那么多规矩,也没那么多见识,但是每个人都活得挺有意思的。”
韩雁回看了一眼大伯,他正在给大伯母夹菜,饭桌上也都是寻常小炒,大伯母不像自己出生江南的妈妈,要求餐桌上每顿必定要有一个青青翠翠的小蔬菜,和一条只放盐、葱丝和豉油的小河鲜。
饭桌上的菜炒得相当的随意,他们的日子也过得随意,随意到大伯父都已经以这里的人自居,放下了他曾经的故乡。
晚饭后,大伯悄悄要给他塞钱,说:“你自己拿着,别告诉你爸,哪有他这么管孩子的。”
毕竟是自己弟弟,大伯不好在年纪小的韩雁回面前说得太清楚,但韩雁回自己心里门清儿,爸爸大概交代过,绝不能给他零用钱。
“我从小没受过钱的苦,他们把我放到这,无非是想让我知道,没了家里,我什么都不是,没了钱,也就听话了。”
大伯一掌拍在他肩上,带着种粗旷的豪爽说:“亲父子,搞得和仇人一样干嘛,你和你爸一个样,看着冷冷淡淡的,内里的主意比谁都大,脖颈子越摁越硬,死不低头的。”
最后大伯还是硬把钱往他口袋里塞,没等韩雁回和他撕巴,就立刻溜进厨房洗碗收拾了。
韩雁回的牛仔口袋里多了点折得鼓鼓囊囊的钱,他以前没发现,这么轻的纸钞,也能压在人心头上发沉。
大伯大伯娘让他第一个去洗澡,他换下衣服,习惯性地扔在洗衣机上堆成一堆,转身时却又顿住,回头把衣服又放进了自己盆里。
大伯他们昨天刚洗过衣服,按他们的习惯,一般三四天才会洗一次衣服,但他没那么多适合的换洗衣服,他不想穿彩色条纹、印了唐老鸭喝啤酒或者海南椰树的文化衫上学,但为他这点衣服开一次洗衣机,也不值得。
他在家时,甚至连脱下的衣服放到洗衣机也懒得做,现在却在洗澡的时候顺带把换下来的t恤洗了一遍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不想当着大伯、大伯娘的面去阳台晒衣服,所以抱着那盆衣服上了阁楼,推开窗子,侧着身子爬了上去。
阁楼顶上的坡度并不高,旁边还有一个平台,不大,却恰好够人活动。
这似乎是这种旧自建房留下的、通用的时代印记,总想着再利用楼顶上的地方晒晒东西,尽管在进入城镇后,已经没了稻谷要三番三晒,但这种习惯依然被倔强地保留在了这一角。
他把衣服晒在带上来的绳子上,坐在了地上,头发还是湿淋淋的,肩膀还在痛,却也不在意,只抬头看着黑下来的天空。
这里的星星,好低。
似乎可以摸到了。
韩雁回伸出手,看着自己指尖轻轻触摸过星星的轨迹,坐了很久。
明天开始,要快点挣些钱了。
他在心里想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