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悬光的声线天生清冷,罕有情绪,用第一人称讲述也难免带着些旁观者的冷漠。
秦销却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他知道她只讲了个背景,汪盏在做除疤手术前,讲了个更切身的版本——
“填埋野狗那天,我们都在旁边看,我妹突然说了一句‘要死很多人’。邻居们都听见了,他们本来就觉得我妹邪门,听她说完这句话脸色都不好了。我妈没等到回家,当场就把她揍了一顿。
“我妹小时候好几天也说不了一句话,一说话只说结论,不说推论。其实现在想想,都是有预兆的。我们那个镇上不是只有白族人,算是个多民族混合的地带。有些人家有吃狗肉的习惯,这些野狗又没被火葬,警察一走,肯定有人把它们挖出来。
“后来果然死人了。我妹才六岁,她在街上看见过人发病,吓到了,又听说那些疯掉了的人都怕水,宁愿渴死都不喝,于是晚上睡觉前,就在门口放了盆水。
“第二天早上,我爸没注意,一脚踩进了盆里,气得他把我妹从被窝里拎起,扔到院子里揍她。我拦着我爸,他一推我,我撞到梯子上,房顶的铁皮砸下来,就有了这道疤。”
足足半分钟凝固般的死寂,秦销没有说话。
或许是酒精的作用,或许是迟来的劫后余生,又或许是别的缘故,汪悬光主动向他敞开了一条童年的缝隙,讲完不需要提炼出什么中心思想,又继续一勺一勺专注地吃冰淇淋。
秦销满怀心思地注视着她,握着她的一只手,松开、又握紧,如此反复,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挨打后,抱着膝盖,固执坐在门槛上的小女孩。皮肤天生苍白,眼睛格外深黑,安安静静地缩在阴影里,没有存在感,但冷不丁被人看到,就像是日本恐怖片里的那只着名的阴森小鬼,然后又招来一通骂。
良久,秦销闭了闭眼,喉结上下一滚,轻轻说:“长大了真好。”
汪悬光微微颔首,抬起那双无机玻璃般的眼睛,第一次对他流露出赞同的神态:“做大人真好。”
“……”
他唇边勾起一丝苦涩的笑,望着汪悬光吃冰淇淋,目光纯洁澄澈,不含半点旖旎心思。
桌上芳香的白蜡烛一寸一寸矮下去,两道紧邻的身影交迭映在落地窗上,不可言说地怜惜心痛,与此刻珍贵的平静交织着越出玻璃,飞向夜空。
夜色渐渐深了。
亮马河岸璀璨的锯齿天际线向北边延伸,东半球的灯火渐渐熄灭,十五个时区外,还是星期五白天的硅谷,出了个新闻:
美国医保与医助服务中心(cms)突袭检查仙女教母的实验室,并发出整改警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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