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也有那种调皮捣蛋的时候啊?」我故意大惊小怪说。
他微笑頷首。
「虽然骨折好得很快,但从高空坠落的恐惧感常在夜里找上我,我在梦里不停的跌下来,有时从山巔,有时从云层。爸妈带我搬到都市以后,做恶梦的情况才渐渐改善。但可能因为心里已落下阴影,我再也不敢攀高了。」
后来沉淀下来,程寅再度回想,其实他哪有爬多高,只不过掉下去时刚好看见下方深谷,地势落差让人產生错觉罢了。
「所以你惧高?」我吶吶问。
我想起在a世界中与程寅交往时,有次我吵着要搭百货公司顶楼的摩天轮,他那时脸色有点发青,推託临时有点事得先走,坚持不搭。我问他什么事,他支支吾吾答不出来,后来两人闹得不欢而散,我自己一个人搭也没意思,乾脆回家追剧。
就因为这样,我足足跟他闹了好段时间的彆扭,怨他根本不想陪我,他也只是安静承受怒火。
程寅一直对我很有耐心,整件事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。但儘管如此,在我心里依然留下了疙瘩。偶尔我会觉得他就是不够爱我,才会连摩天轮都嫌幼稚,都嫌浪费钱,小气到不肯陪我搭。
原来是因为他惧高吗?
「为什么不跟我说呢?」我忍不住拍着他的脸颊用懊悔的目光注视他,然后低声叹气,唉,男人的自尊心到底是……
像被雷电打到一样,我的手忽然停下来,整个人僵住。
怔怔直视他的眼睛,我艰涩嚥下唾液,被倾巢而出的庞大错乱讯息连番轰炸,脑袋霎时无法思考,全是嗡嗡嗡的杂音。
坠落……恶梦……惧高……不,不可能的……
我忽然好想吐。
我像溺水的泳客,痛苦抓紧了他,整颗心被揪紧了,几乎要喘不过气来,泪水不知何时涌出眼眶,正扑簌簌地滚落脸颊。
我哭着詰问他,「你说的都是真的吗?你怕高?不敢去山上?」
他手忙脚乱想抽面纸给我,又被我抓回了手,于是结结巴巴说:「对啊……我……我骗你干嘛?」
我哭得更大声了,颤抖的指甲嵌进他的肉里,把他的手整个抓出血痕,发狂说:「但是,如果你有了想死的念头,那么你可能会想再挑战一次登上高空,用最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吧?是不是?」
「什么?」他诧异地看着我,然后摇摇头。「好端端的,我为什么要自杀?我从未考虑过那种方式。就算过得绝望,馀生依然有无限的可能,为什么要放弃生命?我不会做这样的事。」
就算被逼到绝境,他也会设法翻转结局。男人亮着眼睛,自信满满,话语中透着永不认输的韧性与强悍。
我哭着看他,泪水越喷越多,最后彻底崩溃了。
对啊,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点?程寅他没有忧鬱症病史,四十岁也还算年轻,而且他还有我,有巴克,有爱他的家人朋友们,就算那阵子我俩确实產生了隔阂,他有可能因为那样就主动求死吗?
到底是自杀?还是意外?或者是谋杀?
为什么他会在下班后独自驾车上山,坠崖而亡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