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医院前,他一直在祈祷,希望事情还没变得太糟。他希望瞿耀祖还没来得及把瞿小宇带走,希望人还在,这样,至少,他们还有交流谈判的余地。
可等陈濯赶到时,空荡荡的病房浇灭了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。
护士告诉他,瞿耀祖说要带孩子转院,已经办手续离开了。离开前他还特意问过孩子的医疗费能不能退他现金,结果不出意料,被拒绝了。
因为之前陈濯在护士站留过电话号码,里面一个年轻姐姐当时觉得瞿耀祖不对劲,还给陈濯打过电话,但那时陈濯人在高考,手机开了静音交给了苏楠,所以没能接到。
瞿耀祖是孩子的父亲,他说要带孩子转院,医院的人没理由阻拦。
陈濯很慌,陈濯没理由不慌。
因为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他和他的家人,还关乎着瞿小宇的性命。
那孩子话不多,喜欢写字画画,还给陈濯送过一架自己亲手折的纸飞机。
不应该,瞿耀祖不应该因为无知和私欲,毁掉两条人命、两个家庭。
可他这一走,就像是石头沉进了大海,陈濯没处去找。
他想试着给瞿爷爷打电话,可对面一直没人接,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关机。他也想过让医院报警,但护士说这属于病人和其监护人的自主行为,对方手续齐全,警察也不会受理。
陈濯想了无数种找人回来的方法,但到头来,还是一个都实现不了。
他总不能说瞿小宇很快会因为急性排异反应没命,然后瞿耀祖会拿把刀冲回来杀了他的父亲。这只会被当成妄想症说出来的疯话,陈濯只能得到一个委婉的建议,比如去精神科挂个专家号。
噩梦兜兜转转还是降临在他身上,这好像既在意料之外,又在情理之中。毕竟陈濯早就知道,他不是神仙,他只是个人,就算比别人多活一次,他能改变的东西也屈指可数。
他的认知在此刻无比清晰:他改变不了注定的命运,可能,也救不了重要的人。
这件事,可能一定得某个人去死才能结束。
真到了这时候,陈濯以为自己会疯,但事实上,他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。
在确认没有任何办法行得通后,他没在医院多留,他直接带着夏子澈回了家。
路上,他甚至还买了两个当季限定的冰激凌,和夏子澈边吃边一起往家走。
他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,倒是夏子澈,走在路上一个劲瞅他看,像是担心他的状态,又像是试图从他脸上找点鲜活的情绪。
被身边小狗歪着脖子注视第无数次后,陈濯终于没忍住,轻笑一声,问:
“到底想说什么?你快把我盯出窟窿来了。”
“没……我答应你什么都不问的。”
“这么乖啊?”
“嗯,我一直都很乖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两个人走在家门口的青石小路上,说着,夏子澈却突然轻轻叹了口气。
他走到陈濯身后,伸手抱住了他,像是用自己把他包裹了起来。
夏子澈这个人一年四季都热乎乎的,像是一个小暖炉。六月初的气温已经有点热了,被这么抱着不一会儿就得受不了,但陈濯并没有推开他。
他只是任夏子澈粘着,然后放慢了步子,两个人贴在一起,像小企鹅一样一步一步慢悠悠往前挪。
“干什么呢小崽,又撒娇?”
“没有。就觉得你不高兴,想抱抱你。”
“怎么会呢,没有不高兴。”
“骗人。骗人是小狗。”
“行啊。”陈濯没忍住轻笑一声:
“跟你一起当小狗。”
“那不行,只有我能当小狗,你得当主人,小狗只能爱主人,永远爱主人。”
“那我养了别的小狗怎么办?”
“无所谓。”
夏子澈拖着尾音,然后笃定道:
“不被爱的才是小三!!”
“傻样呢。”
陈濯笑着,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,唇角笑意稍微淡了一些。
也是那时,夏子澈用脑袋蹭蹭他,有些迟疑地问:
“那个……冷静,我想问个问题。”
“嗯。”
“如果你在不开心的时候被拉去很聒噪很热闹很快乐的聚餐,你会生气吗?你会不会更想一个人待着?或者只和我待着?”
小狗不适合扭捏,他一开口陈濯就懂他什么意思。
陈濯侧过脸,亲了一下他的脸颊,而后离开了他的拥抱,冲他扬唇笑了一下。
这个笑跟他平时的笑容都不一样,很明媚,很有感染力,像是偷拿了夏子澈的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