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之后, 孟玉琼就带着常清静回到了蜀山。
失踪了三年的常清静一朝回到人前,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。
然而,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回到了蜀山之后的常清静修为一落千丈。或许是在外这三年多的时间懈怠了不少, 门内大比他竟然落败给了差了几个辈分的师弟,被对方从论剑台上打落。
在那之后,不论常清静如何努力,日日夜夜勤勉修炼,依然跟不上蜀山一众弟子的进度。
这消息传到其他人耳朵里, 难免叫人唏嘘。
如今的常清静好像和曾经的度厄道君楚昊苍相差无几。也就在这时候,众人开始反思, 当初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?他年纪毕竟小,被人欺骗之后一时间走火入魔也是情有可原。
但不论如何,当初那个天之骄子回不去了, 他落入了尘埃, 落入了泥潭, 归于了平庸。
一开始,众人提到这位曾经惊才绝艳的蜀山小师叔,难免还叹息两声。
但江山代有才人出, 修真界有新秀源源不断的涌现, 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泯然于众人矣的曾经的天才。
蜀山常年积雪, 寒冬腊月的天里, 北风正紧, 天地缟素。各处山峰初雪方霁, 远望明光浮动,崖上万松涛涛, 山谷齐鸣。
落日斜阳, 夕照孤烟。
吕小鸿是今年刚拜入蜀山的, 如今正负责山门里的洒扫工作。
下雪不冷化雪冷,新雪初霁,蜀山山势高,他刚拜入门,还没学会引气入体,这时候冻得正发抖,时不时松开扫帚跺脚呵气取暖。
不远处,钟声响起,震落了簌簌一地的白雪。
是蜀山内门弟子下课了。
吕小鸿诚惶诚恐地往道旁退了半步,和同伴眼含羡慕地看着面前这有说有笑,身姿清越挺拔的少年们。
就在这时,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青年,吸引了吕小鸿的目光。
迎面走来的青年,白发如雪,容貌俊美冷峻,更令人惊疑的是他那双眼睛!
那双眼睛,如琉璃般冷澈漠然,那眼里奇秀深杳,四目相撞的一眼,只觉得凉意渗人。
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背后那一把细剑,宛如淬炼了人世间的烟火,是淡淡的薄红胭脂色,宛如灼灼的桃花。
这青年周身的气度倒不像个普通的弟子,却远远地缀在了队伍后面,沉默无言,步伐缓缓。
而走在前面的诸位师兄都没一个人同这青年说话,哪怕是分去半个目光的。
“这是?”吕小鸿惊讶地问。
“这是常清静。”同伴小声地回答,“你入门比较晚,没见过倒也正常。”
常清静!
吕小鸿心里一震。
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,这青年竟然就是常清静。
常清静,是如今蜀山张掌教的关门弟子,曾经惊才绝艳的蜀山小师叔,后来入了魔疯了,辗转回到蜀山之后,修为一落千丈,几乎成了门内一个隐形的透明人。
回去之后,吕小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夜不成眠,满脑子都是这位曾经的蜀山小师叔的模样。
第二天在斋堂里和同伴说起来的时候,一众蜀山小道士又是一阵唏嘘。
吕小鸿握着筷子愣愣地有些出神。
自从山门前那惊鸿一瞥之后,他就对常清静上了心,总是不自觉地关注这位的动向。
他总觉得不该这样的,这么好气度的师叔,不该就这样一直泯然众人矣啊。
第一年,常清静依然默默无闻,被人轻忽被人鄙夷也毫无怨怼,他沉默寡言,冷峻高寒。
第二年、第三年、第五年依然如此。
等到第六年的时候,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。
常清静突然将门内风头正盛的王师兄给打落了论剑台!!
要知道,那就是昔日在论剑台上打败了常清静,踩着常清静一步一步爬上去的王师兄!
众人皆被这一幕震住了。
吕小鸿抱着剑,站在拥挤的人群中,越过这一个个乌黑的脑袋,往前看。
这六年过去了,他怀里抱着的扫帚也终于换作了一把旧剑。
那些曾经见过常清静剑法的,心神巨震之时,不由小声交谈,窃窃私语。
“常清静他的剑意是不是和之前不大一样了?”
要说以前常清静的剑意,那是惊才绝艳,挑不出任何错处来的。金刃一转如雷动,剑意过处,金气肃肃,敛影寒光。
但如今的剑意像是收敛了戾气,更加圆融冲淡,飘然凌越太清,隐隐有了人剑合一,道剑剑道融汇贯彻之意。
如乘龙奔雷,追云逐电。
就好像,他只剩下了剑,唯一只有剑。
论剑台上万顷云霞,恍若熔金,赤波千里,一轮红日挣脱雾霭,喷吐而出。
隐忍十年,一剑倾倒蜀山,艳冠天下。
这事被传成了一桩美谈。
吕小鸿被这一剑惊艳得彻夜都没睡好,简直比常清静本人还激动!
又半年后,吕小鸿机缘巧合被蜀山指派着去伺候常清静。
那时,常清静已经不叫常清静了,改叫仙华归璘真君。
常清静如今住在蜀山剑冢,第一天去的时候,吕小鸿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,虽然理智告诉他眼睛别乱瞟,但好奇心促使之下,吕小鸿还是忍不住抻着脖子悄悄地四下打量了一眼。
剑冢上很冷,胡思乱想间,吕小鸿已经走到了常清静的住处。
入目是苍劲的雪松,在这风雪间挺立,苍翠欲滴。
这座孤馆便伫立在大雪深处。
薄暮时分,馆前的竹风灯被风雪吹得直打转,零落了一地瘦而清的灯光。
推开门走进去,只看到一灯如豆。
一张榻、一张桌、一把椅子,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。
常清静孑然一身,垂着眼坐在窗前,看一支病梅,听着风雪深处寥寥的疏钟声。
苍苍白发垂落在颊侧,手边搁着杯劣酒。
蜀山苦寒,蜀山的弟子也都爱喝酒暖暖身子,这酒,吕小鸿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平常都不爱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