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起来像是好心好意的教导。
长夜心里记下了这一笔,手里攥着江应鹤的衣襟布料,在他怀里仰头看过去,泪眼朦胧地道:“师尊,徒儿不想离开师尊……”
江应鹤还未回答,一旁突然传来李还寒的声音。
“我倒觉得,这提议很不错。”
一身黑衣的血眸男人抱剑而立,原本只是无甚表情地旁观,看到长夜扑进江应鹤怀里时,才血眸一暗,走到了江应鹤身畔。
江应鹤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气。像这种外冷内热、正直温柔的道门剑修,无论是圈做炉鼎还是“吃掉”,的确都充满了诱惑力。
秦钧是个浑身鬼气的恶灵,这个总是撒娇的小师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不知道都在惦记着他什么——师尊说只有自己唯一一个,却还招来这么多底细不知的邪修……
李还寒盯着江应鹤安抚长夜的那只手,素来冷酷无波的神经像是在被火焰灼烧着,觉得这个“师弟”非常碍眼。
“我也很想好好地教导师弟。”李还寒抬起眼,“师尊?”
江应鹤让自家小徒弟粘了这么久,自然知道还是让他早早学会独立更好,如今听了他们两人的话,即便看着长夜满脸委屈,也还是很拎得清轻重。
“听话。”他揉了揉少年的发顶,“以你的年纪,也不能太依赖我了。”
长夜眨了眨眼,环着江应鹤的腰想要最后挣扎一下,目光却顺着地面落到那只妖兽的身上,再偏头看了一眼秦钧。
灰发男人舔了舔唇,看着江应鹤的目光总是有那么一点儿饥饿的味道,比面冷杀心重的李还寒还要更让长夜觉得厌恶一些。
等到埋在怀里的小少年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,江应鹤才转而抬起头,用神识向清净崖之下扫了一眼,果然感觉到许多弟子因那声妖兽嘶吼而聚拢过来,遥望着此处议论纷纷。
“钧儿……”
“弟子明白。”秦钧随意地道,“这就把这只妖族带走看咱们蓬莱的山门。”
他看向江应鹤的双眸,目光与那双墨色明亮的眼眸对视了一瞬,他原本随口而出的语气都轻了一刹那。
“……不杀。”他想了想,补充,“听师尊的。”
————
那只被秦钧逮回蓬莱的妖兽,虽然保住了一命,但也跟周掌门签下了为蓬莱派守护山门的契约,化为蓬莱正殿之外的一座巨妖石雕,无知无觉般沉酣在这里。
但只要有他人进入蓬莱,妖兽就要遵循自己的契约,倾尽全力守护蓬莱的弟子们,为期三百年。
三百年时光,足以让那些年少英才中途陨落、足以让人间王朝变迁、物是人非,但对于妖族来说,区区三百年,就仿佛弹指一瞬。
也是因为这个巨妖石雕的原因,蓬莱弟子们对秦师兄的印象越来越走偏了,秦师兄看上去稳妥利落、行事果决,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,恐怖程度比那些折损在斩运剑下的恶妖凶兽更甚之。
蓬莱派私下传言,秦师兄不笑时害怕,笑时更让人害怕。
至于最后入门的长夜小师弟,目前蓬莱弟子们倒是还没怎么见过这一位,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。
昼夜更替,冷夜月明。
钧儿放在仙府中的夜明珠嵌在壁中,还不动声色地将原本的灯台收走了。江应鹤出关之后,发现居所中的很多微妙细节之处都被钧儿暗中更改过。
修行有成的修士,往往可以免去睡眠,可用闭目养神代替,不过会让人感觉到疲惫。但江应鹤至今还保留着睡眠的习惯,作息是标准的晚九早六——穿越过来失去手机后,他从没有休息地这么早过。
清净崖向来很安静,守在外面的鹤灵已经入睡,墙壁上镶嵌的明珠泛出幽然的光华。
但这种长久不变的静谧却被另一个人的气息打破了。
江应鹤只外放了一点神识,因而感觉到对方这些混乱的呼吸时,抬眼便见到床榻边蜷成一团的身影。
长夜墨发乌黑,面具遮住了一半脸颊,额头上的护体灵印泛着淡淡的光。他形状优美的双眼低垂了下来,抱着膝盖,丹唇上咬出了血印。
像一头受伤的幼兽,总是会在难过时跑到他最信任的人身边。
江应鹤的倦意顿时一扫而空,他探过手,撩起长夜乌黑的发丝,低声道:“怎么了?”
他的呼吸很混乱,像是忍着疼痛,身体也冰冷,即便是江应鹤本就不高的体温触碰,也能从对方的额头上感觉到寒冰的气息。
长夜抬眸看向他,像是隐忍了很久,泪光才在月色下闪了一闪,慢慢地爬进了江应鹤的怀里。
“师尊,”他低低地道,“我好冷啊,只要一运功,就好像浑身都被冻住了。”
这是冰封的后遗症,脆弱程度跟钧儿的万鬼侵神相差仿佛。江应鹤心里一紧,即便一直觉得事在人为,在此刻也有一种天意作弄的垂怜感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