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落,朱棣坐在龙椅上,俯瞰殿中群臣。
百姓遇灾,粮税自然要减免。
现在户部缺粮,边军也等着发饷,不从有粮的地方借调,谁来补充缺额?
御史?给事中?还是大理寺卿?五军都督府?
“朕每念军士深入安南之地,冒触瘴毒,道阻地疏,无不感怀。道远不能劳,无粮令其自筹饷,心忧甚,夜不能寐。今成国公兴宁伯筹粮甚巨,军饷无忧,且部分馈送至北,有国士之功。朕不能嘉恤,反夺其功,可乎?”
群臣默然。
是啊,大军在外征讨,朝廷不给支援就已经很说不过去了,还要伸手,算怎么回事?
更有人注意到,天子不只提了兴宁伯,更将成国公列在其前,显然是在给武将提醒,反对之前掂量一下,自己够不够分量。
左班文臣中,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应该是得了皇帝授意,才甘愿冒着被群臣攻讦的风险出头。哪怕这次被参倒,被发配到天涯海角,只要永乐帝还在,早晚有起来的一天。
户部没粮,许多州县等着赈灾,边军的粮饷也不能耽误,除了从兴宁伯手中调粮,真没其他办法。
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先后出列,支持夏元吉奏请。
武阳侯徐增寿,驸马都尉沐昕也出列表示赞同。
朝堂上的风向顿时一转,很快由一面倒变成了赞同和反对双方争执不下,继而赞同一方渐渐占据上风。
夏元吉三人擦了把汗,不提旁人,武阳侯支持此议,又有驸马都尉沐昕附议,事情就有了成功的可能。他们八成用不着到北边吹风,去南边做野人了。
朝堂之上的争论十分激烈,却自始至终没人怀疑奏疏的真实性。
由此可见,兴宁伯会捞钱的形象,已是相当深入人心。
远在广西的孟清和并不知道,朝廷又因为他炸开了锅。
此刻,他正看着浔州奉议卫前来送信的百户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。
“刘百户所言确实?真有贼寇作乱?”
“卑下不敢胡言,不只浔州,柳州也有贼寇踪迹。贼寇专以劫持商队为主,日前更纠集五百余人,大胆犯运粮官军,迁江所土官领兵支援,杀敌近百,方才击退贼寇。”
“可报知广西镇守?”
“回伯爷,正是韩都督遣卑下驰报伯爷,有降贼供出,贼首王十七等密谋犯凭祥,已纠集近两千人。”
“犯凭祥?”
孟清和第一感觉不是紧张,而是荒谬。
看向闭目养神中的朱能,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,想找死,也用不着这样吧?
有这位坐镇,征讨安南的大军随时可能遣人运送伤兵和缴获回来,还敢跑凭祥来抢劫,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?
“国公爷,您看这件事?”
朱能睁开眼,道:“为兄此来安南,未得一战,贼寇来犯,正合吾意。贤弟不是要发修路役夫?两千人,加上大军送回的降军,从凭祥到谅山,应该尽够了。”
孟清和:“……”
他到底是该同情敢来凭祥找揍的贼寇,还是该庆幸,留在凭祥的是朱能而不是沈瑄?
换成沈瑄,役夫?想都不要想,基本咔嚓了事。
第一百八十章 斩获
永乐五年三月,浔州贼首王十七等,纠集贼寇两千五百余人,过钦州,犯思明府。
彼时,钦州未设立都司衙门及卫所,有不少安南庶人定居于此。征讨安南大军克东都消息传来,安南人纷纷避走。境内只余明朝边民和流放于此的犯官罪人,由土司所管。
贼寇过时,土司派人火速至南宁府和思明府求援,却迟了一步。王十七等贼寇斩杀土司及边民三十余人,未多停留,过十万山,目标直指着思明府。
有贼寇随身带着抢来的布帛粮食,拖慢了行进的速度,被令扔下,当即鼓噪不前。
贼首王十七砍翻一个叫嚷到最厉害的贼寇,高声道:“这些都算什么?!想想被咱们得手的商队,整车的丝绸金银!”
众贼寇不再鼓噪,纷纷看向王十七。
“凭祥县城里,金银堆成了山!盐巴,丝绸,茶叶,还有从安南送回的财宝!”
王十七瞪大一双鼠眼,黝黑的面孔,狰狞的表情,带着无尽的贪婪。
“除了金银财宝,还有女人!只要得手,这辈子,下辈子,享用不尽!”
“朝廷军队都去打安南了,城里的守军不足惧!”
“凭祥不过是个边境小县,连护城河都没有,城墙能被枪头扎穿,怕什么!”
“咱们落草为寇,命都不要了,为的是什么?用不尽的财宝金银,漂亮的女人!”
“抢了凭祥,咱们就去老挝,去暹罗,去真腊,朝廷军队再厉害,还能将这些番邦都打下来?”
王十七的话相当有煽动性,随着一句又一句高喊,贼寇的表情渐渐变了,变得同他一样贪婪,甚至还多了一分狂热。
在钦州抢来的粮食和布帛都被丢下,有了凭祥的金银财宝,还要这些做什么!
队伍中的“军师”提醒王十七,“朝廷军队虽入安南,凭祥仍有百余卫军驻扎,又有天子敕封的成国公和兴宁伯,不可大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