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组长眯起眼睛,不动声色地盯着这对夫妻的脸庞,没能看出他们心底的倾向,也不敢添大火,只能扇点儿小风:
“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路已经到头了,望舒你比我们年轻十几岁,还不到明年才六十岁。一个五年、两个五年……你至少还有三个‘五年’去建设你理想中的那个更自由、更开放的祖国。”
秦望舒不在乎桌上的水迹,环视一圈对面,又问了一遍:“所以你们要什么?”
这个话题是躲不过的。周遭静默了十几秒,又是由吴部长开这个口:
“秦销就两只手,能伸进这么多领域,肯定有无数双手在给他帮忙,首先他得拿出名单,然后解散这些人。”
林组长紧跟着扇风:“他名下的公司,与他有经济往来的公司,在账面上看不出一丝关系,其实也是受他控制的公司……都得解散。”
顿了顿林组长又说:“然后他本人要去国家外汇管理局上班。”
翁黎玉眼底浮现出一丝嘲意。
让秦销从经商到从政,是要把他关进笼子里。老子屁股坐得越高,儿子的天花板越低。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。
条件讲完了,只待秦望舒决定。飞机内一片死寂,几个老家伙没吭声,都敛声屏气地望着他。
视线尽头,秦望舒仍旧很松弛,扣住了妻子搭在他肩上的的手,微微笑了笑,不慌不忙地开口说:
“黎玉是1992年毕业于哈佛商学院的高材生,在雷曼工作了三年,与几个同事出来创业。那会儿正好是对冲基金最辉煌的时期,不到两年,他们就在华尔街闯出了名堂,也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‘白树资本’。
“后来她和我结婚,不得不卖掉股份,退出公司。我在南方工作那几年,她的私募也做得风生水起。再后来到了千禧年,国内经济腾飞了,她可以大展拳脚了,但我被调回北京,为了避嫌,她把所有的生意都关掉,连咨询都不能碰。
“‘天赋’这个词在英语里叫是‘礼物’,有用武之地,就是一把战无不胜的快刀。一旦无处可用,天赋就会变成蛰伏在皮肤下的血疙瘩,疼得揪心,逼着你开刀放血,把天赋流出来。
“那时候,黎玉非常苦闷,甚至想再要个孩子以痛抵痛。不过她发现秦销随了她,看万物规律看得很准,就在家里给他上课,把那些年的内功、外功、秘籍全传给了儿子。
“当然儿子是教出来了,可那又怎样呢?她还是个一提名字,就让人噤声的高官太太。但‘翁黎玉’这个名字,本来可以堂堂正正出现在金融史上。”
秦望舒平稳的语调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,三十多年惭愧在心底泛滥,化成一股酸涩冲上咽喉。
他长长地、慢慢地呼了口气,手指一根一根将妻子的手握得更紧,再抬眼望着对面那几人时,神色如坚冰,无懈可击:
“妻子为我牺牲了她的人生,怎么还能让孩子再为我牺牲?”
机舱久久沉默着,几个老家伙也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拒绝理由,脸上都带着有些荒诞的意味。
林组长则是明显不信,笑得非常暧昧,笃定秦望舒下面还有一句“但是”。
就在这时,机舱上方播音箱里忽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:
“——妈,我猜你要是重生一次,不一定还会结婚,但这一轮我觉得你没嫁错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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