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道容松开她,叫阿笪拿了解药来。
他二人既已达成共识,便免去了那些不必要的客套,慕朝游得了解药就匆匆出了王氏府。
王道容也未多拦她。
等她赶到医馆时,魏冲的病情在谢家医师的帮助下已经稳定了下来,少年紧闭着眼昏迷在被褥间,韩氏握着他的手默默垂泪。
谢蘅在与那个医师说话。
医师躬身行了一礼:“恕小人愚钝,学艺不精,魏小郎这病症来得古怪,小人行医多年未曾见过。目下只能尽力稳定病情。”
谢蘅问:“依你所见,他这病症是由何引起的?”
医师迟疑了半秒,“这……以小人所见,小郎恐怕是中毒。”
谢蘅又问:“若没有解药会有性命之虞吗?”
医师低声:“至多一个月。”
二人正说着话,慕朝游忽然从外面进来了。
谢蘅一愣:“朝游。”
慕朝游摇摇头,从袖子里摸出解药交给医师检验:“您帮忙看看这药到底是真是假?”
那医师细细看了,才点点头说:“小人无能,瞧不出这解药真假,只能保证这药无毒,且药性似乎正对小郎症状。”
慕朝游松了口气:“那就先喂阿冲试试吧。”
韩氏又惊又喜:“朝游?!这解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?”
慕朝游:“婶子。阿冲耽搁不得,我稍后再跟你解释。”
韩氏连连应声,忙与魏巴一人揽着头扶着,一人捉丸喂水。
好不容易才喂了昏迷中的魏冲服下了。
慕朝游这才请二人出了屋来,把事情的前因后果,一一交代清楚。
韩魏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,双双无措愣住。
慕朝游平静地撂了衣摆,朝两个人磕了两个响头:“二老一家这些时日所经遭殃皆因我而起,我不指望婶子你原谅我。”
“但我会以性命担保阿冲无恙。”
她说完,沉默了半晌,不敢对上二人视线,一迳走出了医馆,走到了远处河畔,扶堤坐下。
身后传来一阵沙沙脚步。
慕朝游感到疲倦,将头压在胳膊上,没回头,只哑声说:“谢蘅。”
“朝游。”谢蘅语气里有不解,有痛惜,“你答应了他何事?”
“没什么。”慕朝游摇了摇头,她已下定决心斩断一切,重整心情,专心致志地孤身去对付王道容。
“这本来就是我跟他两人之间的事,把你跟韩婶子一家牵扯进来已实属不应该。你不该为我蹚这滩浑水。”
谢蘅蓦道:“朝游何时连累于我了?蘅怎么不知?”
慕朝游搁下手,转过脸认真瞧他:
“田家的案子是你做的吧?”
谢蘅柔和的面色一变,脸上霎时浮现出仓惶狼狈之色,“朝游我——”
她赶紧打断他:“我不是怪你。”她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辈。
田家人一家五口已经毙命,如今追究这个再没了意义。
谢蘅不知误会了什么,定了定心神,反过来安慰她说:“田家此前便以下作手段陷害魏家,心术不正,也算咎由自取。”慕朝游又摇摇头,很想开口说些什么,一瞬间又囿于这千年代沟,索性把原本那一肚子的说辞又吞了回去。
她想了又想,笑了一下说,“谢蘅,我不认同的你做法。”
谢蘅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。
慕朝游轻声说:“可任何人都能指责你,但我不能。我是唯一没有理由指责你的。”
——
王道容与她约定在十五日,她还有整整三天的时间来安排诸事。
当初王道容和顾家曾赠予她丰厚的资财,慕朝游赠予魏家一部分,算作补偿,又取了一些相赠老吕、阿雉,梁娘子这个苦命的女人。余下的继续存着以待日后。
她便不顾二人挽留,将自己这几天来苦心经营的面馆闭门歇业。
起初慕朝游以为自己会不舍,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完全冷静地,有条不紊地将事情一样一样做下来。
当板门被合拢,惊起的尘埃缓缓落在她脚边。
站在紧闭的大门前,慕朝游内心劝慰自己,面馆歇业只是暂时的,她并未对王道容屈服,她只是要秣马厉兵奔赴另一个战场。
做完这一切,在十四日当晚,谢蘅再次来寻她。
这一次,他带了酒。
知她心意已决,少年苦笑:“我与朝游昔日因酒相识,今日理当共饮此杯。”
小院一角天空,月大如玉盘,银光遍洒,清辉满地。
慕朝游望着少年秀雅如月下仙一般的身影,忽然深感命运奇妙。当日酒肆初见,她做梦也没想到还会与这个少年产生这样奇妙的联系。也没想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竟然会是他。想到这里,她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来,一杯饮尽了。
谢蘅默不作声地饮,酒液如水,不知不觉穿肠入肚。
蝉鸣细燥。
少年动了动唇,犹不死心,仍开口,“朝游当真决意如此?只要娘子一声令下,蘅便是为娘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。”
慕朝游既已下定决心,不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更改,对于谢蘅的好意,也只得回一句:“抱歉。”
谢蘅叹了口气:“娘子不必对蘅说抱歉。”
“如今蘅才知晓,月有阴晴圆缺,这世上的一切本如月一般难有圆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