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桐这回可真是叹为观止,想不到宫中子嗣少成这样,做祖母的还有心思重男轻女,难道敦敦是她孙辈,枣儿就不是了?
不管心中做何感想,夏桐面上对这位母后还是很尊敬的,但这回她实在忍不了了,遂冷笑道:“太后娘娘若顾念国本,依臣妾看也不必用上公主了,蒋家不是才出世了几个婴孩吗?干脆一齐抱过来,省得做两趟费事!”
蒋文举虽然罢了官,可也没耽误造人,老婆走了,小妾可多着呢。他家又是最喜欢讲忠君爱国的,可不能光嘴上说说,得拿出实际行动来呀。
蒋太后不意她竟敢反唇相讥,气得嘴唇簌簌发抖,当即就命她去院中跪下。若非夏桐已是妃位之尊,又育有皇嗣,得顾虑体面,蒋太后更想让她跪到外头。
夏桐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儿,她如今身子比先前强健多了,哪怕跪上三天三夜也没什么,除非蒋太后不给饭吃不给水喝——就怕她不敢。
蒋太后看着愈发来气,命人拣了本经书给她好好念诵,本想好好罚她个尽兴,谁知当晚皇帝就让安如海过来了,说是让夏桐陪着用膳。蒋太后又不敢暴露自己跟媳妇的口角,那样愈显得难堪,少不得忍气吞声将人放行。
夏桐跟着安如海出了宁寿宫,却并非往乾元殿去,而是径直回关雎宫。
刘璋早已在殿内候着她,手里握着一瓶药油,召她上前,亲自卷起裤腿为她擦揉,一边叹道:“你是个机灵的,当时怎么就犯糊涂了?倒跟太后顶撞起来,落人话柄不说,自己也受罪。”
夏桐笑道:“也没什么,满打满算只跪了半个时辰不到,晚饭都没耽搁呢!”
确实她以为蒋太后会罚得更久一点,谁知安如海却来得这样及时,倒像是皇帝时时盯着她一举一动似的——太后大约也发现了这点,才不敢强行将她留下。
至于委屈,夏桐却没觉得如何委屈,这个时代就是这样,多年的媳妇熬成婆,免不了欺压起下一代来。金吉娜算运气好,碰上宋氏这样脾性和顺的,至于蒋太后,她固然没多好,倒也不见得比天底下其他的婆婆更坏,不过因身份原因,更具威慑与杀伤力罢了。
刘璋凝视半晌,沉默地拉起她一只手道:“你放心。”
第140章 痘疮
夏桐和平姑等人商量一番后, 决定还是少去宁寿宫为妙,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么,倘蒋太后一定要见她, 她就称病好了——横竖有皇帝替她背书, 也不怕被人戳穿。
反正装病是蒋家人的惯技,她不过活学活用。
但, 大抵知道皇帝存心庇护,蒋太后并没再叫她过去,当然,也没说把敦敦抱出来——跟得了痘疮的人挨了两夜,没准这会子已经感染了, 挪来挪去的反而不安全。
夏桐本想着老人家这样心疼孙子,不如让敦敦跟祖母住一顿时间, 谁知蒋太后疼惜孙儿, 但更爱惜自身性命,木已成舟,她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。
金吉娜得知夏桐跟老太后一场争执后,二话不说就将自家孩子送进宫来, 让夏桐为他们种痘, 一并送到净室去。
夏桐劝道:“这是何必, 等结果出来再讨论这个也不迟。”
谁知金吉娜冷笑道:“人家打量咱们谋害皇嗣呢, 既如此,安能不以身作则?如今夏家甘愿冒险,宁寿宫那头总没法说了罢?”
夏桐没想到这姑娘如此烈性, 既感动又有些钦佩, 看来金吉娜到大周的这几年增长的不光是学识, 连格局都开阔了不少, 如今竟事事以夏家名誉为先了。
金吉娜安置完两个孩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,并不提到宁寿宫拜访——身为外眷,论理她是该去拜见蒋太后这位后宫之首的,以往她也不敢缺礼,今番如此大胆,显然是因蒋太后那些话不快,有意地甩脸子。
到底她是北戎人氏,不能以寻常命妇的规范来要求她,便是宁寿宫也只能说一句蛮人不可为伍,却不敢将金吉娜叫进宫来训斥。
蒋太后气了个倒仰,朝着蒋映月怒极反笑,“瞧瞧,夏家人的气焰愈发猖狂得不像话,不过出了个娘娘,倒像是请了祖宗,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了!”
金吉娜的所作所为或许出自她本人意愿,可蒋太后还是将这笔账算在夏桐头上,谁叫那蛮夷是她嫂子?连坐也是应该的。
蒋映月劝道:“那也没法子,如今朝里朝外都在忙种痘这件大事,又是夏宸妃一力促成,您这会子为难她,倒像存心跟陛下过不去似的,不如算了。”
蒋太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,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,夏桐不在身边,便只能发泄到侄女头上,冷笑着向蒋映月道:“说来说去都是你无能,但凡你有点儿本事,也不至于让夏氏一家独大,可你呢,白长了一副好皮子,别说独占恩宠了,就连平分春色都做不到,哀家要你有何用?”
蒋映月饶是脾气再好,听了这些话也不禁心头火起。从前在家她得受蒋大夫人的闲气,进了宫又得处处看嫡姐的脸色,好容易这两个蠢货凉透了,蒋太后对她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尊重,依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——就因为她出身不好,注定要受到如此待遇么?
蒋映月紧咬着嘴唇,轻轻说道:“夏宸妃协理六宫以来,行事无不妥帖,妾即便要拿她的把柄,却无计可施。”
这意思还得她亲自出马,蒋太后深吸一口气,早知道映月不中用,当初还不如把碧薇留下来,那一个虽傻,好歹有几分胆识,拼着一身剐,敢把皇帝拉下马——多少能令夏氏吃点苦头。
可惜碧薇已去,蒋太后没个得力的人,只好亲身上阵,将侍婢叫来耳语一番,又朝蒋映月道:“到时,你只要帮着拱火就够了,不必多说,哀家自有主张。”
蒋映月乖巧点头,心想她料得没错,蒋太后想拿她当枪使去对付夏桐,她老人家好坐收渔翁之利,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?
倒要看看谁才是渔翁。
*
对于崔玉明跟王静怡提出的牛痘之法,宫里人起初不大相信,总觉得跟信口胡诌一般——开玩笑呢,牛跟人能一样么?这是把人当畜生治呢!
就连夏桐一开始也没十足把握,看着崔玉明小心将敦敦胳膊上的伤口包扎好——没有针筒,只能采用包埋法,在上臂靠近血管的地方切一刀小口子,把痘苗种进去,外边再盖一层透气的敷料,整个地包裹起来就行了。
因崔玉明手艺精湛,过程中没出多少血,当然疼还是照样疼的。
敦敦本来一扁嘴想哭,谁知看见枣儿胆战心惊的煞白面容,这小家伙愣是改了主意,一声不吭,避免在妹妹跟前丢脸。
等崔玉明从荷包里寻了两块蜜饯给他,敦敦更是把伤痛都给忘了,只扭头望着种痘的那块地方,巴巴地问夏桐道:“阿娘,里面会长出小树来么?”
夏桐:……
孩子的想象力真奇妙啊。
鉴于种痘的原理太难解释,夏桐只好默认了这桩误会,不然真告诉他里头是种病毒,敦敦恐怕得害怕得睡不着觉了。
现在他就以为里头是什么果树的种子,巴巴地盼着它开花结实——要是荔枝树就好了,他爱吃荔枝。
夏桐看着他这副猴急模样,心想明年得请李蜜想法多栽些荔枝了,时下虽不到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”的程度,但身在北地都城,到底少见南方水果。
金吉娜的孩子送来后,崔玉明如法炮制,也在他们胳膊上种了痘,一齐安排到西苑去。敦敦和枣儿见有人作伴,自然欢喜不迭。
四个孩子,再加上刘芸,毫无意外地让西苑多了些快活气氛。至于西苑外的人心情就不那么轻松了,个个提心吊胆,唯恐功亏一篑,把这些鲜活的小生命也给折了进去。
幸好,直至刘芸的身子渐渐康复,敦敦等人仍是活蹦乱跳的,算下来已进去十多日了。
夏桐这才安心,一面指挥侍从将铺盖抬出,一面准备请皇帝广发告示,号令全城的人先来种痘——其实有不少名门显宦的夫人听说消息,紧锣密鼓地到夏桐这里报了名,先到先得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