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桐实在好笑,先前疫苗效果没出来,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,如今有了吃螃蟹的人,便想着趁早来分一杯羹了。
其实,她跟皇帝已商量好,种痘是利国利民的大事,很不该由金钱身份来衡量,自然人人有份。先前敦敦他们几个孩子封闭观察期间,崔玉明已将种痘之法传授给太医院众太医,再由这些人分批次到城中各医馆讲解,务必要使行医之人都能娴熟掌握。
至于疫苗费用问题,国库里会出一部分,余外,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也当合资凑些份子——作为提前种痘的补偿,余者有钱的出钱,有力的出力,务必尽快将这项政策落实下去。
夏桐这厢忙得风风火火,哪有闲暇管理宫内的事,好在一向自有章程,除了非经她过目的大事,余者无关紧要的小事,夏桐就让底下人自己做主了。
结果就是这一环出了岔子。
夏桐得知宁寿宫有人得了痘疮,还以为蒋太后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,及至听说是服侍太后的常嬷嬷,倒有点可惜——不过,这和太后自己生病也差不多哩,毕竟是这样烈性的传染病,听说老人家吓了个半死。
夏桐就觉得自己的心太坏了,难道是她平日背后的咒骂应验?可她也只是气愤之下过过嘴瘾,倒没真盼着蒋太后出事哇。
还是得去探望探望。
常嬷嬷已经从太后寝殿挪了出来,搬到西间一处人迹罕至的暖阁里。夏桐过去时,只见老人家面似火烧,额头和唇上果然有几粒珍珠疹似的玩意,看来确实是得了天花。
但,这病按说没那么容易犯,宁寿宫又是宫里防卫最严密的所在,传染源哪来的?
蒋太后瞪她一眼,指挥几个宫人将一个托盘呈上来,里头是几件薄薄的单衣,显是小儿所着之物——负责保管的人都蒙着面纱,戴着柞蚕丝手套,无疑也害怕被那可怕的疾病侵染。
蒋太后严厉地道:“夏宸妃,你可认得这是什么?”
夏桐自然认得,笑道:“是临江王世子的几件寝衣,前儿妾才命人拿去烧掉呢,怎的如今会在娘娘您手上?”
蒋太后冷笑,“哀家可也想问呢,这染了痘疮之毒的衣裳,为何不送去火场,倒要想法子弄到哀家宫里,难不成有人存心谋害哀家?”
蒋映月则低低地惊呼了一声,潸然泪下,显然不敢相信,有人会用这样恶毒的法子对付她亲爱的姑母。
夏桐看着二人唱作俱佳的表演,差点笑出声来,难道以为凭一件衣裳就能定她的罪了?别说她不是故意,便是,她自己就不怕染上?
看来她这段日子太过锋芒毕露了,哪怕不能一举将她击垮,倘能稍稍削去她手中之权,对蒋家也是大功一件。
夏桐沉吟片刻,望向软榻上面色潮红的常嬷嬷,太后不至于连身边人都利用吧,就算是,这法子岂非太过冒险?那可是天花,不是感冒。
这病到底是不是真的?
夏桐关切的问:“母后请太医来瞧过了么?”
蒋太后声音冷肃,“自然是问清楚了才来找你,否则岂会叫皇帝误会哀家冤枉好人?”
夏桐懒得理会她阴阳怪气,直接道:“不如再请几位大夫来看看吧,一人之见未必准确,还是多位大夫共同参详更可靠些。”
说罢,就让春兰取她的对牌去太医院请顾明珠来。
她手脚太快,蒋太后都没来得及出言阻止,一张脸铁青得像生了锈的铜板。
等顾明珠进来行了礼,蒋太后的脸色看上去就不怎么愉快了,生硬的道:“这样年轻的大夫,你倒信得过她。”
顾明珠从容道:“娘娘博闻强识,难道没听说以貌取人是大忌?甘罗十二拜相,姜子牙八十出山,可见一个人有多大本事,与他的年岁没多大关系。”
说罢,自顾自地上前为病人诊起脉来,又掰开口腔查看舌苔。
蒋太后被她噎了个正着,心想主仆俩都是一样货色,牙尖嘴利,正经人哪有这般能说会道的?
夏桐注意到蒋太后神情微微的不安,心里愈发笃定,这位娘娘多半是叫身边人装病,故意来诓她——就算病了,肯定也没天花那样厉害。
谁知顾明珠细细查验一番后,却肯定的道:“不会有错,的确是痘疮。”
居然是真的?夏桐难掩讶异,再看对面的蒋太后,居然比她还吃惊。
许是察觉她的注视,蒋太后急忙敛容,厉声道:“宸妃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第141章 姑侄
夏桐却是轻轻哦了声, 随即着人安顿起来,既然常嬷嬷得的真是痘疮,那她所用所食之物就该格外当心了, 杯盘碗碟之类的都应做上记号,被褥枕头等也同理, 最好每日多拆洗几遍,尤其避免与宁寿宫其他物件混杂, 如此方可保万全——毕竟不是人人都打了疫苗。
蒋太后见她只顾发号施令, 半点不听自己说话, 气得蛾眉倒竖,“夏氏!谁许你擅作主张的?”
夏桐很无辜的道:“妾也是为了您着想啊, 难不成要蔓延得宁寿宫到处都是?那才叫凶险呢!”
本来以为蒋太后找人装病,结果不是, 那就不能不慎重对待了。
蒋太后觉着有理, 只得耐心等她忙完,待夏桐将里里外外打点好, 方笑眯眯地朝前道:“母后,您刚刚想说什么?”
她这么一笑, 倒显得蒋太后成了恶人。
蒋太后暗骂一声狐媚子狡猾, 面色阴沉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,“宸妃,哀家看你这段时日辛苦得很,才会犯这样严重的疏失,这件事哀家且不与你计较,但, 那块凤印你还是交上来罢, 妇人家当以相夫教子为宜, 至于内廷琐事,日后有淑妃操劳就够了。”
她也不傻,知道若诬称夏桐有意下毒,那就难免引来皇帝质问,再查下去反而不妙,干脆轻描淡写,想着夏桐如若识趣,就该自觉交出协理六宫之权——总比被押进暴室受苦的强。
夏桐却似听不出她言外之意——多半是装的,依旧笑吟吟的道:“太后出言责怪,臣妾亦不敢辩,只是这件事实在冤枉,当初临江王世子的寝衣穿着,妾都交由德妃贤妃两位姐姐全权负责,妾是半句也不敢过问的,您若不信,只管传她二人来见。”
这话说的十分巧妙,也撇清了自身干系,蒋太后却不信,怀疑她故意推诿,她这种势欲熏心的女人,岂会舍得放权?
于是让人传温氏和徐氏来。
温德妃和徐贤妃尚不知发生何事,还以为蒋太后爱惜人才,要重新重用她们呢——宫里生存的法则一向是水往高处流,尽管当初这妃位是因夏桐而封,可要再进一步,夏桐却帮不了她们,还是太后老人家更有话语权。
也不用如何费劲盘问,二人便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了,那几件衣裳的确是她们给出去的,但宁寿宫的人亲自来要,她们怎么好不给呢?
徐贤妃还巴巴的道:“估计是太后舍不得世子离开,要留几件衣裳做念想,哎,做祖母的这样慈心,当真难得!”